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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母亲绝不是“觉少”
,她是根本一夜未眠,掐着点起来为他生火热粥。
他接过碗,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喝着。
粥很稀,很烫,几乎没什么味道,但他却喝得异常缓慢,仿佛每一口都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咽下。
李母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喝,双手紧张地在围裙上搓着,嘴唇嗫嚅了好几次,才终于挤出几句话,声音低得像是怕被外人听去:
“…路上…黑…看着点道…别磕着碰着…”
“…要是…要是觉得不对劲…千万别逞强…”
“…东西…东西没了就没了…咱再想法子…”
“…人好好的…比啥都强…啊?”
她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小心”
、“快跑”
,词汇贫乏,却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恐惧。
“哎,俺知道,娘。”
李铁柱喝下最后一口粥,将空碗递回去,努力想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却觉得脸上的肌肉僵硬无比,“俺走了,您…您再睡会儿。”
“哎…哎…”
李母接过空碗,连声应着,眼神却一直黏在儿子身上,跟着他走到院门口。
李铁柱拎起那个装着二十个茶叶蛋的旧篮子,上面盖着厚厚的破布,沉甸甸的,像是拎着他和全家人的身家性命。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涌入。
“柱儿…”
李母的声音猛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铁柱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一定…小心点…”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的还是这最简单、最沉重的三个字。
“哎。”
李铁柱重重地应了一声,像是立下一个军令状。
然后,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迈开步子,一头扎进了外面浓稠的、未散的夜色里。
他不敢回头,怕看到母亲倚门张望的、那在寒风中瑟瑟抖的单薄身影。
走出很远,直到拐过村口的土坡,他才忍不住悄悄回头望了一眼。
破旧的小院早已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了。
但他仿佛还能看到那一点如豆的灯火,在无边的寒夜里微弱地、固执地亮着。
像母亲的眼睛,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忧虑,却又在绝望中,为他亮着一点点微弱的归航的念想。
他攥紧了篮子的提手,指节因为用力而白。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迟疑,加快脚步,朝着城东乱石河滩的方向,朝着那片未知的、危险与机遇并存的“黑市”
,坚定地走去。
寒风吹在他脸上,冰冷刺骨,却吹不灭他心头那团必须活下去、必须让家人过好的火焰。
母亲的叹息和叮嘱,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也化成了他前行最沉重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