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护人员迅上前,小心地接过担架,搀扶伤员。
当担架从高胜寒身边经过时,覆盖的布片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下面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覆盖着冰霜的脸庞——是那个腹部中弹的队员,他终究没能挺过最后一段最艰难的路程。
高胜寒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政委走上前,声音沉重:“牺牲的同志…”
“代号‘土狼’,腹部贯通伤,感染…牺牲于昨日凌晨。”
高胜寒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稳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另一名重伤员,‘山猫’,腿部重伤感染,目前高烧,需要立刻手术。
轻伤三人,皆可恢复。”
他精确地汇报着伤亡,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却让听者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那是一种将巨大悲痛强行压抑到极致后的冰冷。
陈征点了点头,对白景琦道:“老白,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
“明白!”
白景琦重重点头,立刻带着人将伤员送往卫生所。
高胜寒又转向老周:“周科长,这是我们沿途记录的敌军调动、据点布防变化简图,以及缴获的部分文件。”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同样沾满污迹的小本子,递了过去。
“可能…对判断鬼子下一步动向有用。”
老周连忙接过,感觉那本子沉甸甸的,仿佛还带着战场的体温。
所有该汇报的似乎都汇报完了。
高胜寒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棵被雷电劈打过却依旧没有倒下的老松。
周围的人群依旧沉默着。
英雄归来的光环下,是如此真实而残酷的牺牲。
人们看到了传奇,更看到了这传奇背后血淋淋的代价。
战争的无情,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陈征走上前,拍了拍高胜寒僵硬的手臂,声音放缓了些:“先带队员们去休息,好好吃顿热饭,处理伤口。
什么都别想,这是命令。”
高胜寒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眼中的锐利和冰冷似乎稍稍融化了一丝,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仅存的几名队员,嘶哑道:“解散…休息。”
队员们默默地点点头,在周围战友们无声的搀扶和引路下,缓缓地向安排的住处走去。
他们的背影,在夕阳的拉拽下,显得格外漫长而孤寂。
高胜寒没有立刻离开,他又看了一眼担架消失的方向,然后才对陈征低声道:“司令员…我们…没能把所有人都带回来。”
陈征凝视着他,看到了他眼中那被死死压制的痛苦和自责。
他沉声道:“你们带回来了更重要的东西。
你们的行动,价值远损失。
牺牲的同志,根据地和人民会永远记住他们。”
高胜寒没有再说话,只是再次敬了一个礼,然后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为他安排的临时住所。
他的脚步踏在根据地的土地上,沉稳,却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力气。
英雄归来了,但胜利的凯歌并非只有激昂的旋律,更有沉重悲怆的低音。
他们的战绩将成为部队口耳相传的传奇,激励着更多的人。
但他们所付出的血的代价,以及战争刻在他们身心上的深深烙印,唯有他们自己,在无数个深夜里,默默咀嚼。
这就是战争,真实而无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