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未及开口,皇帝浑浊的眼眸已漫上一层雾气,似要穿透二十年的光阴:“是有这么个宫女……那年三十夜,朕多饮了几杯,被两个小宫女扶着回寝殿。
眼瞧着人影模糊,只当是陈德妃——她穿着和德妃相似的衣饰,朕便让她侍了寝。”
话音顿了顿,他指尖微微颤:“可第二天醒来看见枕边人,才知是个宫女。
她叫迎春,跪在床前浑身抖,说不敢违抗圣意。”
“按宫规,宫女爬床是要拉去杖毙的。”
皇帝喉结滚动,声音沉了下去,“迎春却仰头说,答应是死,不答应也是死,话落就往柱子上撞。
朕本以为她没救了,御医来诊,倒还有口气在。”
“谁知一个月后,竟诊出她怀了孕。”
皇帝的声音添了几分疲惫,“生下来是对双生子,按老祖宗的规矩,双生子得溺死一个。
迎春抱着两个襁褓哭到晕厥,朕……朕也舍不得。”
苏公公连忙端过一盏盛着灵泉水的玉杯,轻声道:“皇上歇口气,剩下的老奴来说。”
见皇帝点头,他才继续道:“当时皇上终究心软,只说等两位小主子满周岁再做定夺。
到了周岁宴,殿里没摆金银玉器,只放了两样东西——一把打磨光滑的木头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甜宝听得眼睛瞪圆,忍不住插话:“哪有这样抓阄的?我周岁时,娘可是摆了一桌子宝贝呢!”
苏公公笑了笑,接着说:“老大连看都没看那木头刀,伸手就把兔子抱进了怀里。
可老二不一样,径直就拿起了那把刀,攥得紧紧的。”
“那皇爷爷是不是要对拿木头刀的弟弟下手呀?”
甜宝急着追问。
“不不不。”
苏公公摇了摇头,语气沉了几分,“皇上还没开口,就见老大突然把兔子往地上一摔,伸手就去抢弟弟手里的刀。
那木头刀虽没刃,他却卯足了劲,一下就扎进了兔子身子里——兔子蹬了蹬腿,当场就没气了。”
“皇上忙问他为何要伤兔子,老大把手伸出来,掌心竟被兔子咬出了一道血印。”
苏公公顿了顿,又道:“倒是被抢了刀的老二,脸上没半点慌张,反倒笑嘻嘻地拍着手,像是瞧了场热闹。”
“后来呢?”
甜宝追问。
“皇上沉默了半晌,让人取来两枚小巧的银烙。”
苏公公缓缓道,“给老大取名田安,在他眉心烙了个‘安’字;给老二取名田心,烙了个‘心’字。
那字烙得极浅,远看倒像颗痣,不丑,还透着几分特别。
皇上说,这么做,至少能保两个孩子都活下来——不然,他们兄弟间,至少要有一个被杀”
一旁的平安王听着,轻轻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父皇心软,舍不得让自己的骨肉殒命啊。”
甜宝耳尖,捕捉到话里的蹊跷,仰着小脸看向龙床:“皇爷爷,您的儿子、我的小叔,是不是当了道士呀?”
皇帝苍老的手指捻着锦被,缓缓摇了摇头,眼底漫上一层雾似的迷茫——他也说不清。
“父皇,此事交给儿臣去查。”
平安王猛地站起身,玄色朝服扫过地面,躬身行了个利落的君臣礼,“您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养病,别劳心费神。”
甜宝也跟着凑上前,小胳膊轻轻圈住皇帝的胳膊晃了晃,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皇爷爷,甜宝给您带了好吃的玉米!
待会儿就交给御膳房煮,那玉米呀,咬一口满是甜水儿,可好吃了!”
老皇帝被孙女哄得眉开眼笑,枯瘦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连说了两个“好”
。
第二日,几位皇子便陆续从封地赶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