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猛地一沉再升起时,谢建华贴在舷窗上的掌心能感到玻璃的微震,像某种迟来的心跳。
他想起仍在隔离房中的岑浩,想着他让自己转告莺莺的话。
云在机翼下碎成棉絮,阳光斜斜切过,把下方的大地染成琥珀色。
是红土,谢建华认出——隔离时透过玻璃看见的破碎与斑斓,此刻在视野里铺展成无边无际的绒毯。
金合欢树的伞状树冠散落在毯上,像谁随手撒下的一把绿棋子。
远处有银亮的线在闪光,该是那条穿过疫区的河,之前听当地护士说过,雨季时它会涨成浑浊的黄带子,现在却清瘦得像条丝带,绕着村落缓缓蜿蜒。
茅草顶的小房子簇在河湾,烟柱细细地升,在风里歪歪扭扭地散了,不见穿防护服的人影,只有几个孩子追着一辆牛车跑,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闪成金粉。
谢建华忽然想起隔离房的天窗——那扇永远苍白、永远有消毒水味道、定时开关的天窗,此刻正被这片流动的、带着草木腥气的风景彻底覆盖。
风从舷窗缝隙钻进来,带着干燥的泥土味和远处灌木丛的清香,不是消毒水,不是酒精,是生命鲜活的味道。
机身开始降低高度时,谢建华看见工业园门口那猎猎招展的旗帜,让他回想起从这里离开的时候。
现在园区也是蓝白条纹屋顶了——丽丽舅舅真的把医疗帐篷搭起来了。
掌心的汗濡湿了舷窗,谢建华笑出了声,像个终于浮出水面的人。
他把肺叶张到最大,去呼吸这自由的、带着光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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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降落在工业园的空地上,腾起的黄沙落得满头满脸,谢建华顾不得这些,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身影,心里念叨着:我的傻丫头,你躲哪儿了?
和每次乌达尔开着他的直升机回来时一样,欢呼着来迎接他的是一群孩子,他们都光着脚,有的还光着身子。
谢建华只对丽丽说了声“谢谢。”
就跑着往园区大门去了。
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怀里抱着孩子!
群芳也看见了他,却是把身子转过去,背对着他。
他在心里笑:“你个傻丫头,都当妈了,还这么害羞。
和着就会在家里凶我。”
他一路小跑地朝群芳奔过去,忽然就有一群人从园区里跑出来把谢建华团团围住,大多是非洲女人,她们几里哇啦地喊叫,还上来拍着谢建华的肩,把个谢建华囧得恨不能钻进地里去。
这时候他看见群芳朝这边走过来了,脸红红地,嘴角上翘,连眉毛都仰得高高地。
她分开众人,笑着把儿子递到谢建华胸前。
这时那些员工都散去了,还不时回头望着他俩笑。
丽丽追上来,看着谢建华手足无措的样子嗤嗤地笑。
“我说谢建华,当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还不知道刚刚他们对你嚷什么吧?他们说的是土话,夸你是勇士呢。”
丽丽脸上满是笑意。
谢建华把儿子又让群芳抱好,转身问丽丽:“那个黑大个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群芳的羞羞拳捶着谢建华的胸口:“嗨呀,你胡说什么呢,快回家吧。”
说着还对丽丽笑笑,丽丽也止不住地笑。
群芳抱着儿子,谢建华从后面搂住她的腰,两个人边聊边往宿舍走。
可谢建华怎么觉得群芳慌慌张张地呢?他感觉不妙,进了宿舍的门,群芳把孩子往床上一放就一头扎进谢建华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出一句整话。
谢建华慌了:媳妇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他知道就现在群芳这分贝能来的人大概都来了,都支楞起耳朵在那儿听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