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是水,是倾倒的墨。
人在其中,不过是即将晕染的字符。
皇城深处,最后一块刻着他生辰的碑影在脑中挥之不去,沉闷的雷声已在天边滚动。
吴境踩着湿滑的青石板,循着那若有似无的、属于无心症患者的空洞气息,再次踏入城南那片破败的窝棚区。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裹挟泥土的腥气和一种更深沉的、如同铁锈般的味道。
低矮的屋檐下,阴影里靠坐着十二个身影,男女老少皆有,衣衫褴褛,眼神涣散如蒙尘的琉璃珠。
他们静静地呆坐着,对即将到来的瓢泼大雨毫无反应,额头上那青铜门形状的烙印,在渐暗的天光里幽幽亮,像一道道通往虚无的门缝。
第十三个,蜷缩在漏风棚屋最角落的阴影里,是个干瘦的老者,花白的头黏在刻满皱纹的额头上。
吴境蹲下身,指尖凝起一丝温润的心念之力——见心境之门巅峰的力量如同一泓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向老者枯槁的眉心,试图抚平那烙印带来的冰冷死寂。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老者猛地抬起头,浑浊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锁定吴境。
他干裂的嘴唇以不可思议的度疯狂开合,一串古怪、艰涩、仿佛金属摩擦又带着无尽腐朽气韵的音节,毫无预兆地冲口而出!
“kr’yo11g191aph’ng1uig191’nafhag1fhtagn!”
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千百根生锈的针狠狠扎进吴境的紫府识海!
那绝非人声,更像是某种远古青铜巨门在无尽深渊中痛苦开启时碾磨出的呻吟!
吴境浑身剧震,探出的心念之力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反噬,如遭重锤,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半步。
几乎在经文响起的同时——
“轰隆——!”
酝酿已久的天穹终于被撕开,惨白的电光撕裂乌云,暴雨如同天河倒灌,狂暴地砸向大地!
雨幕厚重得几乎变成了实体,视线瞬间模糊,水汽蒸腾,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轰鸣。
更骇人的一幕紧随其后!
那十二个原本呆滞如泥塑木雕的无心症患者,以及刚刚口诵邪异经文的老者,在滂沱暴雨接触身体的一刹那,身体猛地绷直僵硬!
他们的皮肤、肌肉、骨骼,仿佛被雨水赋予了某种诡异的活性,又像是被无形巨手揉捏的陶土,开始了肉眼可见的蠕动、变形!
血肉在雨中急褪色、固化,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湿润的土黄色。
衣物如同朽烂的树皮般剥离、粉碎,被雨水冲走。
仅仅数个呼吸之间,十三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这倾倒的暴雨中,被重塑成了十三尊姿态各异的泥俑!
雨水冲刷着泥俑粗糙的表面,洗去多余的泥浆,显露出诡异而清晰的细节:妇人颈部缠绕着无形的枷锁般泥圈;孩童保持着向前扑抓的绝望姿态;那诵经的老者,嘴巴大张,空洞的口腔内,泥舌微微卷曲,仿佛那亵渎的经文尚未完全凝固。
吴境瞳孔骤缩,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心却沉入冰窖。
他猛地抬头四顾。
暴雨如注,视线所及,被雨水笼罩的整个窝棚区,乃至更远处的街巷,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影正重复着这恐怖的变化!
一个、十个、百个……数以千计的无心症患者,在灭世的雨瀑中,无声无息地、齐刷刷地化作了僵硬冰冷的泥俑!
它们不再是散乱的存在。
仿佛受到冥冥中无形的牵引,泥俑们开始移动——僵硬、迟缓,却带着一种冰冷而坚定的秩序感。
它们不再是人,而是巨大拼图中散落的零件。
踩踏着泥泞,无视倾泻的雨帘,相互碰撞、调整方位、堆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