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风,二十年没变,依旧带着后山竹林那股特有的微涩气息。
风卷着零星的碎石,扑打在吴境磨损的袍角上,也扑打在他心头那片沉沉的暮霭里。
二十载光阴,于漫长的仙途不过弹指,可对于一个凡俗小镇,却足以让沧海变桑田。
他循着那条刻在骨髓深处的碎石小径向前,两侧的土坯房或被翻新为青砖瓦舍,或干脆坍塌成了野草滋生的废墟。
越靠近镇子边缘,路径越是荒芜。
终于,那圈熟悉的、早已爬满深褐色苔藓的矮石墙映入眼帘。
心斋旧址,到了。
墙内却不是记忆中的景象。
曾经花木扶疏、草药芬芳的小院,如今只剩下疯长的野草,枯黄、坚韧,足有半人高,在风里出沙啦啦的呜咽。
几间房舍倾颓了大半,残存的墙壁被雨水冲刷出狰狞的沟壑,裸露的梁柱黢黑腐朽,像大地吐出的几根枯骨。
唯有院角那棵老槐,似乎还顽强地活着,只是半边枝丫已然焦枯,乌鸦在光秃的枝头缩成一个不祥的黑点,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吴境的目光掠过荒芜,最终定格在院落后方那依稀可辨的轮廓——哑童当年栖身的那间逼仄小屋。
风送来腐朽木头和潮湿泥土的味道,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指尖触及胸口深处那枚早已感知不到温度、却始终未曾离身的旧玉扣。
一种难以遏制的疲惫席卷而来,伴随脏腑深处隐隐的抽痛。
二十三年,所余寿元,如指间流沙。
他沉默地拨开半人高的蒿草,枯死的草茎刮过袍袖,出细碎的撕裂声。
小屋比记忆中坍塌得更彻底,仅存半堵摇摇欲坠的泥墙,窗棂的碎片深埋在瓦砾之下。
除去一地狼藉的碎砖烂瓦和厚厚的腐植土层,不见任何能证明那个沉默少年存在过的痕迹。
一股混杂着失望与某种不祥预感的凉意爬上脊椎。
吴境闭上眼,心神缓缓沉入那方寸之地,属于“见心境之门”
的微光在识海深处艰难点亮,感知如同无形的蛛丝,向着这片浸透了记忆的土地蔓延开去。
风过荒草的声音、虫豸在腐叶下掘洞的窸窣、远处镇民的模糊吆喝……无数信息流涌入,却又被他一一摒除。
意识沉潜,再沉潜,如同潜入冰冷幽深的海底。
倏地,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厚重泥土和岁月完全隔绝的“硬”
感,触碰到了他的感知边缘。
不在坍塌的房舍下,而在更深处,在后院那片早已被野草彻底吞噬的角落里——那口废弃多年的枯井!
井口被倒塌的藤架和厚厚的枯藤缠绕覆盖,形同荒坟。
吴境指尖微动,一道极其凝聚的无形气劲无声掠过的藤蔓木架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簌簌断裂散开,露出下方黑黢黢的、直径不过三尺的井口。
一股浓重到令人窒息的陈腐土腥气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衰败气味,猛地从井底喷涌上来。
井壁湿滑,布满滑腻的青苔。
吴境身形微晃,如一片落叶,无声无息地坠入深井的黑暗中。
井底比预想的更深,阴冷刺骨的湿气瞬间包裹了他。
脚下并未触及预想中的坚硬,反而是一种令人不适的、带着弹性的松他指尖燃起一点微弱却稳定的明光术微芒。
惨白的光线下,井底的情形清晰得令人心头冷。
一具蜷缩的人形骸骨,深深地陷在淤泥里,大半骨骼已经被深褐色的湿泥包裹、侵蚀。
骸骨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姿态,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仿佛至死都在守护着什么。
头骨微侧,下颌骨张开一个空洞的角度,像是在无声地呐喊,又像是在耗尽最后一口气时,执拗地想要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