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进坑里,用手培土,指尖沾着湿泥,凉丝丝的。
她从竹篮里拿出个小水壶,慢慢浇水,对着古墓轻声说:“吴氏,我要走了。
这艾我帮你种在这儿,等我回来,再来看它,再来看你。”
露水落在艾叶上,滚成小水珠,滴在泥土里,像谁的眼泪。
苏明看着她,把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她:“这是木牍的拓片,我抄了一份,你带回去,想古墓了就看看。”
晓棠接过信封,摸了摸里面的拓片,厚厚的,带着纸的质感。
从东河沟回来,晓棠去了县医院。
李伯在药房里翻着《青溪县风物志》,看见她来,从柜子里拿出个蓝布包的本子,递过来:“这是我手抄的《青溪草药志》,里面记了薄荷艾的用法,还有其他草药,你回上海也能用。”
晓棠翻开一看,里面的字是用毛笔写的,有些地方用红墨水画了圈,是重点,还有几处批注,写着“治痒咳症,薄荷艾煮水,日服两次”
。
“谢谢您,李伯。”
晓棠的声音有点哽咽,“谢谢您教我‘土里的理’。”
李伯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是你自己肯学,肯跟土地交朋友。”
下午去车站时,知青点的人都来送她,赵小磊帮她提着行李,嘴里念叨着:“我回城后,肯定跟我爸妈说青溪的事,说有个古墓,有薄荷艾,还有个懂土的晓棠!”
车站外,陈家村的人也来了,二柱扛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煮鸡蛋,王婆婆被人扶着,手里举着一束薄荷艾。
火车开的时候,晓棠趴在车窗上,看见陈家村的人在挥手,手里的薄荷艾在风里飘,像一片绿云。
陈杏追着火车跑,喊着:“晓棠!
你一定要回来啊!”
晓棠点头,眼泪掉在车窗上,模糊了外面的田埂、艾苗,还有青溪的天。
第三幕
回到上海时,弄堂里的石库门还是老样子,妈妈在门口等她,抱着她哭了半天。
家里的阳台不大,晓棠找了个旧搪瓷盆——是妈妈以前装米用的,洗干净后,把王婆婆给的艾籽种了进去,放在阳台的窗台上。
每天早上,晓棠都会去阳台浇水,用的是淘米水——妈妈说淘米水有营养。
艾籽芽的那天,她高兴得跳起来:小芽是嫩绿色的,顶着两片小叶子,像个小巴掌。
妈妈站在旁边,笑着说:“你这孩子,对这盆艾比对菜还上心。”
晓棠摸着小芽,说:“这是青溪的艾,是王婆婆给的,得好好养。”
日子一天天过,艾苗长得很快,叶子越来越多,阳台里总飘着艾香。
晓棠把在青溪记的笔记本放在书桌抽屉里,每天晚上都会翻一翻,里面的碎砖、薄荷艾标本、小柱子的画,都还好好的。
秋天的时候,晓棠收到了陈杏的信。
信封上贴着青溪的邮票,里面的信纸写得满满的:“晓棠,古墓好好的,俺们在旁边种了更多艾,县医院还用薄荷艾治痒,前几天张大妈的孙子起疹子,喝了艾水就好了。
小柱子上小学了,他还画了古墓的画,让我给你寄一张……”
信里还夹着一张小画,跟之前那张很像,只是上面的小人更多了,还有个老人(是王婆婆),手里拿着艾绳。
晓棠把信小心地贴在笔记本里,旁边用铅笔写了一行字:“1969年秋,青溪的爱还在,人还在。”
她走到阳台,看着薄荷艾,叶子已经长得很宽了,风一吹,香味飘进来。
“我肯定会回来的。”
她对着艾苗说,月光落在艾叶上,绿得像青溪的田埂,像她心里的约定。
(第八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