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明兰回府探视后,盛紘的精神仿佛被这最后的慰藉与和解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病情急转直下。
多数时候,他都陷在昏沉的睡梦中,偶尔醒来,眼神也是茫然的,仿佛魂灵已有一半脱离了这具枯槁的躯壳,游离于生与死的边界。
太医私下里已对长柏交了底,言道“老大人年高体衰,脏腑俱已衰竭,油尽灯枯,非药石所能挽回,不过是挨日子罢了,府上……还是早做准备为要。”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盛家子女的心上。
长柏强忍悲痛,与海氏、王氏一同,将一应后事所需之物,如寿衣、棺木、讣告名单、治丧章程等,都悄悄预备起来,只待那最终时刻的到来。
府中上下,虽未明言,但那种山雨欲来的沉重与压抑,已弥漫在每个角落。
明兰与顾廷烨暂时留在了盛府。
顾廷烨体恤明兰身体初愈,又逢父病,将大部分公务都挪到了盛府的外书房处理,重要军报则由亲信快马传递,以便随时陪伴在侧。
明兰则日日守在父亲病榻前,喂药擦身,事必躬亲,仿佛要将过去缺失的陪伴,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加倍弥补。
长柏、华兰(闻讯后也日日归宁)、如兰、墨兰(虽心中各有计较,但此等关头亦不敢缺席)、长枫、长栋等人,亦是轮流侍奉,不敢稍有懈怠。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唯有廊下守夜婆子压抑的咳嗽声偶尔传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光影幢幢,映得盛紘灰败的脸色更添几分鬼气。
明兰刚为他蘸湿了嘴唇,正欲靠在床边假寐片刻,却见盛紘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了开来。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同以往,不再是涣散茫然,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明,甚至有一种回光返照般的锐利,直直地看向明兰。
“明儿……”
他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异常清晰。
“父亲,您醒了?可要喝点水?”
明兰连忙俯身过去。
盛紘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空寂的屋内,喘息着道:“去……把你兄长……姐姐……们都叫来……我有话……要说……”
明兰心中猛地一沉,这股不祥的预感让她指尖凉。
她不敢耽搁,立刻示意守在门边的丹橘,丹橘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迅通知各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长柏、华兰、如兰、墨兰、长枫、长栋,连同他们的正室(或夫君),皆衣衫不整、面带惊惶与悲戚地匆匆赶来。
顾廷烨也闻讯而至,他并未进屋,只沉默地守在外间,如同一座沉稳的山,给予明兰无形的支持。
众人围拢在床前,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老人,心中都已明白,这恐怕是父亲最后的光景了。
王氏被海氏搀扶着,早已泣不成声。
屋内静得可怕,只有盛紘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盛紘的目光缓缓扫过床前的每一个子女,他的眼神复杂,有留恋,有不舍,有审视,更有一种临终前急于托付所有的迫切。
他积蓄了许久的力量,才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敲在众人心上:
“我……我盛紘……寒窗苦读……兢兢业业……数十载……方有……盛家今日……虽非钟鸣鼎食……却也……是清流门第……书香传家……”
他停顿了一下,重重喘息几声,继续道:
“我……自知大限将至……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些话……不得不嘱咐……”
他的目光先落在长子长柏身上,带着无限的期许与重托:“柏儿……你是盛家嫡长……品性端方……仕途平稳……为父……最为放心……日后……盛家门户……需你支撑……孝顺母亲……友爱弟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