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身影投在贴着大红喜字的墙壁上,紧紧依偎。
长柏看着那双清澈坦荡、映着自己身影的眸子,看着她褪去盛装后那份天然去雕饰的清丽与沉静,白日里在香积寺玉兰树下、在月洞门外假山石畔那种奇异的、心弦被轻轻拨动的感觉,再次清晰地浮现,并且更加强烈。
仿佛有一道暖流,无声地融化了他心湖深处那层经年累月的寒冰。
他放下秤杆,端起托盘上那对小小的、盛着琥珀色酒液的金杯。
一杯递到海氏面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夫人,请饮合卺酒。”
这一声“夫人”
,不再是生疏的客套,而是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归属与郑重。
海氏伸出素白的手,接过金杯。
指尖与他微凉的指尖轻轻相触,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夫君,请。”
她的声音清越依旧,却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温软的质感。
手臂交缠,身体靠近。
清冽的酒香混合着彼此身上淡淡的、干净的气息萦绕鼻端。
杯中酒液微漾,映着烛光,也映着对方眼中清晰的身影。
他们仰头,将杯中象征同甘共苦、永结同心的酒液一饮而尽。
辛辣中带着回甘的滋味滑过喉咙,如同他们这桩始于家族利益、却在此刻悄然滋生出微妙情愫的婚姻。
放下酒杯,长柏的目光落在海氏因饮酒而微微泛红的耳垂上,那枚小巧的白玉耳坠轻轻摇曳。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素来沉稳持重的他,此刻竟感到一丝罕见的局促。
海氏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无措。
她微微侧过身,拿起托盘上几颗饱满的红枣和花生,指尖灵巧地剥开一颗花生,将红润的花生仁递到长柏面前,声音温和自然:“夫君今日劳顿,用些果子垫垫吧。”
这一个小小的、体贴的动作,瞬间打破了新房里最后一丝凝滞的尴尬。
长柏接过那颗带着她指尖温度的花生仁,放入口中。
花生的香脆在齿间弥漫开,带着一丝微甜。
“夫人也请用。”
他也拿起一颗红枣,递了过去。
海氏接过,小口地吃着。
烛光下,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分享着这象征“早生贵子”
的吉庆果子。
没有更多的言语,但一种奇异的、无声的暖流却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那是属于新婚夫妻的、带着些许羞涩与试探,却又无比真实的亲近与安宁。
外间的喧闹声似乎彻底远去了。
窗外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窗纱洒进来,与室内的烛光交融。
红烛静静地燃烧,流下喜泪般的烛泪,无声地见证着这方天地里,两颗原本陌生的心,在礼教与责任的框架下,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探寻着彼此的温度。
松涛苑外,明兰和华兰并肩站在月华如水的庭院里。
松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
“总算是……礼成了。”
华兰望着松涛苑那映着温暖烛光的窗户,长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明兰也仰头望着那扇窗户,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皎洁的月光和窗内透出的暖色光晕。
她想起月洞门外那无声的相望,想起方才敬酒时海氏那感激而了然的目光,想起长兄眼中那罕见的柔和。
“是啊,礼成了。”
明兰轻声应道,唇角噙着一抹由衷的笑意,如同夜色中悄然绽放的玉兰,“愿兄长与嫂嫂,松风明月长相伴,岁岁年年共清辉。”
夜风吹拂着她鬓角的碎,也拂动着庭院里悬挂的红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