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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也续摊开手掌,看着手中那象征着平安无事牌一般,代表了生机的光滑竹片,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多少有些庆幸的复杂表情。
大厅里的气氛似乎也随着这些『生』签的出现,而松动了几分。
然而,在人群偏后方,靠近门口阴影处,一个身影却僵硬如石。
军司马陈茂,一个年约四十、平时沉默寡言、治军尚算严谨的汉子。
他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攥着竹片的手背青筋毕露。
在众人目光之中,他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摊开了手掌。
在昏暗的灯光下,在他布满老茧的掌心中,那枚竹片的底面上,一抹鲜艳刺目的朱红色,如同刚刚流出的,尚未凝固的鲜血,赫然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涂了朱砂的签!
死签!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茂身上,那目光里有同情,有庆幸,有冷漠,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
幸灾乐祸。
就像是自家虽然困难,但是看见别人家要卖孩子度日,便是露出了那一点明知道是应该表示同情,但是又暗自得意,自己还没有沦落到如此地步的表情。
曹洪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陈茂灰败的脸上。
『陈司马!
天意如此!
』曹洪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点齐你本部精锐,我再从我亲兵队中拨一队给你!
子时三刻,从水门潜出!
目标,毁炮!
焚药!
不惜一切代价!
本将在此,静候佳音!
待成功归来,本将亲自为你向丞相请功!
』
陈茂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想争辩,想哀求……
但是最终,他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的、绝望的回应,『属……属下……领命……』
他深深低下头,
死死攥紧了手中那枚冰冷的竹签,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出轻微的『咯咯』声。
那竹签上鲜艳的红色仿佛有了生命,仿佛下一刻就会沿着竹片的边缘缓缓地渗出来。
……
……
子时将近。
陈茂麾下勉强凑出的两百人,稀稀拉拉地站在冰冷的泥地里。
所谓的『精锐』,此刻大多面带惊惶,眼神躲闪。
许多人衣甲不整,白日炮击的恐惧尚未散去,又被驱赶着踏上这条近乎必死的夜袭之路。
他们紧握着兵器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本能的恐惧。
谁不会怕死?
可是这世道,偏偏就是逼着人去死!
曹丞相,曹将军给钱了对吧?给了钱,就算是『消费者』了吧?『消费者』就约等于上帝了,所以曹丞相曹将军让他们去死,就是上帝的旨意……
没问题吧?上帝要他们死,又有什么办法呢?
队伍中弥漫着一种死寂的绝望,连呼吸都似乎很是压抑。
而在这群沉默压抑的前军之后,则是十名身披精良铁甲,手持刀枪的曹洪亲兵。
他们眼神就灵活了许多,甚至有些凶狠的味道,像是一小群的牧羊犬,盯着前方的羊群。
他们的存在不是曹洪口中所言的『支持』,而是督战。
羊群之中任何的退缩迟疑,都会招来他们毫不留情的毒手。
陈茂站在队伍前,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惨白绝望的脸孔,喉咙像是被堵住。
他试图提振士气,但是声音却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异常单薄,『弟……弟兄们……此战……凶险万分!
九死一生!
然……然若能成事,毁贼一炮,赏百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