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枕边。
那枚锈迹斑斑的青铜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冰冷,古旧,沉默。
他走过去,将它拿起。
入手依旧是那股穿透骨髓的寒意,比这清晨的冷风更甚。
他凝视着上面那些模糊不清、非花非兽的诡异纹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道最深的凹槽。
悬崖上的骸骨,指骨虚扣,夕照下的流光,涌入脑海的口诀,引气入体时的狂喜,青袍人平静的目光,七玄门巍峨的山门幻影……无数画面在眼前飞闪过。
就是它,将他从这泥沼般的命运边缘,狠狠拽向了一条完全未知、却充满无限可能的荆棘之路。
他没有任何犹豫,用一根坚韧的兽筋穿过青铜片边缘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小孔,将它牢牢系紧,贴身挂在了脖子上。
冰冷的铜片紧贴着心口的皮肉,那彻骨的寒意瞬间激得他一个哆嗦,仿佛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烙在了心口。
但很快,一种奇异的、源自丹田暖流的微弱抵抗感传来,寒热交织,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平衡。
他扯了扯领口,将铜片完全掩入粗麻布衣之下,那冰寒的触感便成了时刻提醒他前路的烙印。
背起那个磨损得厉害的藤篓,里面只有那几块粗硬的干粮饼。
他推开柴门,清晨凛冽的山风猛地灌入,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寒意刺骨。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低矮破败、庇护了他十六年风雨的茅屋,目光扫过隔壁那间更加沉寂、如同坟墓般的屋子,一丝深切的悲凉和不舍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但丹田深处那团微弱却倔强燃烧的暖流猛地一跳,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广阔天地和未知力量的强烈渴望,如同火山熔岩般冲垮了所有软弱!
他狠狠一咬牙,将所有的眷恋、所有的迟疑、所有的软弱,连同这破败的故土一起,决绝地抛在了身后!
转身,迈步。
瘦削却异常挺拔的身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屋后那条被晨露打湿、蜿蜒伸向莽莽群山的羊肠小道。
脚下的泥土依旧湿滑冰冷,深一脚浅一脚,烂泥很快糊满了裤腿和草鞋。
嶙峋的山石如同沉默的巨兽,蹲伏在道路两旁。
前方的山路崎岖陡峭,没入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浓绿之中,如同被巨人用刀劈斧凿出来的一道巨大伤口。
他一步步向上攀登,步伐由最初的沉重缓慢,逐渐变得稳定而有力。
炼气一层带来的微弱力量,支撑着他在这泥泞陡峭的山路上前行。
藤篓轻飘飘地晃动着,里面只有几块能硌掉牙的饼子。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脚下的山村彻底隐没在晨雾和茂密的林木之后。
他停下脚步,在一块突出的、被山风刮得光秃秃的岩石上站定。
回望。
山坳里,几缕极其淡薄的炊烟挣扎着升起,很快就被凛冽的山风吹散,几乎看不见。
他熟悉的那片低矮茅草屋顶,此刻如同散落在巨大绿色绒布上的几点微不足道的灰斑。
视野被连绵的、波浪般起伏的墨绿色山峦填满,莽莽苍苍,无边无际,将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压缩成一个渺小到可以忽略的点。
那里,有他卧病等死的祖父,有他熟悉的草木溪流,有他十六年来的所有记忆,困苦、挣扎、微末的喜悦,还有……无法摆脱的贫穷和绝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但他死死咬住下唇,将那点温热狠狠逼了回去。
模糊的视野里,只有那片被群山环抱、渺小得可怜的故土。
下一瞬,所有的酸涩、所有的眷恋、所有属于凡俗韩墨羽的软弱,都被他硬生生斩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