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根把那口大木桶搬进地窖。
他每一步都走得神魂发颤,感觉自己不是在搬颜料,而是在搬运一座随时会撕裂现实的火山。
桶盖上那方泰山镇纸,其重量并不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碾在人的心神之上。
他脑子里回荡着老板那句“免得你拿去当辣酱用”的叮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辣酱……
这东西若是抹在馒头上,一口下去,自己恐怕会连同三魂七魄,被那亿万亡魂的诅咒撑得爆体而亡。
刘根找来一张黄纸,用毛笔颤抖着写下十二个大字。
“朱砂颜料,严禁食用,违者魂飞魄散”。
他郑重其事地将纸条贴在桶身,这才感觉那条悬在脖子上的无形绞索,稍稍松开了半分。
刚走出地窖,一口气还没喘匀。
一股与先前所有阴气、怨气都截然不同的气息,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江城。
那是一种纯粹的、蛮横的、不容置喙的混乱与恶意。
天空的颜色被迅速污染,墨汁般暗沉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硫磺与焦尸混合的恶臭。
常人闻到只会胸闷头晕,但对刘根这种半只脚踏入里世界的人来说,这股气息不啻于无数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他的脑髓。
“嗷——!”
巷口,两尊纸扎石狮子发出震耳的咆哮,声音里带上了金石摩擦的实质性杀意,充满了极致的戒备。
刘根连滚带爬地冲到店门口,死死扒住门框向外望去。
巷口那两根“鬼见愁”门柱之间,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通体覆盖着黑色骨甲、周身燃烧着暗红火焰的高大身影。
它只是站在那里,周围的空间就呈现出水波般的扭曲。
脚下的青石板,正在无声地龟裂、焦黑。
“阳间的蝼蚁,谁杀了本座麾下的血河?”
那声音并非从喉咙发出,而是无数金属碎片在灵魂层面摩擦,每个字都带着焚烧万物的灼热与恶意。
柜台后,账房先生的算盘“哗啦”一响。
“外来访客一名,未经登记,擅闯禁区,破坏公共设施……开始计费。”
纸人冰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
那被称为“本座”的骨甲魔将,猩红的目光扫过店铺,最终落在账房先生身上,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蔑视。
“一只纸片人,也敢与本座计价?”
它抬起利爪,隔空一握。
巷口的空气骤然凝固,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凭空生成,化作无形巨手,朝着店铺狠狠抓来!
“滋啦——”
刺耳的爆鸣声中,巨手在触及“鬼见愁”门柱的无形屏障时,大片大片的能量被瞬间净化、蒸发。
骨甲魔将似乎有些意外。
它加大了力量,整个巷口的屏障都开始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刘根面无血色,他抓着门框的指节已经发白,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和这家店一起,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捏成齑粉。
后院,姜白刚洗完手,正用一块干净的鹿皮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方新得的泰山镇纸。
他感应到了外面的动静,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吵。”
一个字。
他拿起镇纸,走到了前堂。
姜白的视线,甚至没有在巷口那不可一世的魔将身上停留超过一秒,只是专注地落在手中的镇纸上,像在欣赏一件刚刚完工的完美艺术品。
“老板……外面……”刘根的声音抖成了一片。
“看到了。”姜白语气平静,“一个上门推销的,太热情了,不用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