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轮子碾过交易所后门的门槛时,陈三槐右眼又湿了。
这次他没去擦。
他知道那不是累的,也不是委屈,是祖宗们在骂街前的预兆——就像雷雨前蚂蚁搬家,只不过他家祖坟冒的是眼泪泡。
车刚拐进黄泉路支道,风还没转方向,一道赤红卷轴从云层里甩下来,啪地砸在驴屁股上。
驴打了个哆嗦,头上的小白花瞬间烧成灰烬,飘得像场微型雪崩。
卷轴自动展开,纸页边缘渗出朱砂,一寸寸扭成锁链,缠住车轮。
铁链拖地,出刮锅底般的刺耳声,火星顺着青石缝一路蹦跶,像是有人在地下划火柴。
陈三槐低头看了眼自己道袍下摆。
那块补丁上还留着陆离判官笔写的字,墨色乌,像陈年酱油渍。
他哼了一声,抬脚踹在车板上:“走!”
驴不傻。
它知道这时候不能停,也不能叫,只能闷头往前拽。
四蹄刨地,蹄印里都溅出幽蓝色火苗,那是阴气被强行摩擦点燃的痕迹。
锁链越收越紧,车轴开始冒烟。
木头裂开细缝,露出里面用纸钱糊过的修补层——那是上个月给孤魂补贴时,拿冥币当胶水粘的。
现在每道裂缝都在往外渗数字:欠阎罗殿三年香火税、欠城隍庙两个月水电费、欠孟婆汤原材料款共计七千八百文……
太爷爷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候炸出来的。
纸人怀里抱着的智能机顶盒突然亮屏,雪花点闪了几下,太爷爷的脸挤满画面。
他正坐在一条长椅上,脚边堆着嗑完的瓜子壳,背后墙上挂着“月老科年度目标进度表”
,红线画到一半,戛然而止。
“你闯祸了!”
太爷爷一拍屏幕,“金融搞得好好的,干嘛碰婚配系统?现在地府相亲kpi掉到冰点,阎罗王脸都绿了!
你要再不去改代码,明天我就把你小时候穿开裆裤追女鬼的事编成广播剧循环播放!”
陈三槐没回话。
他感觉右眼角更烫了,一滴泪悬在那里,迟迟不落。
然后,那滴泪里浮出一张脸。
是汤映红。
她嘴唇没动,声音却直接钻进耳朵:“他们要扣你二十年阳寿。
生死簿已经录名,逃不了常规流程。”
话音落下,泪珠坠地,啪地碎成一圈涟漪,地面浮现一行小字:债务执行倒计时:oo:o2:59。
驴车猛地一顿。
锁链已爬满整个车身,连缰绳都被染成红色。
驴耳朵上贴了张符条,写着“附属资产查封”
。
再有两秒,契约闭合,魂契生效,阳寿自动扣除。
陈三槐摸向怀里《金融鬼话》。
书皮烫,页角卷得像炸过的春卷。
他准备翻到“债务转移”
那一章,把账摊给十万用户——反正福利是他们拿的,债也该一起背。
可手指刚碰到封面,整本书突然僵住。
一页都没翻开。
生死簿在空中抖了抖,自动补写一行小字:主责任人不可转移,违约者加收十年精神损失费。
“靠。”
陈三槐低声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驴突然尥了一蹶子。
后蹄精准踢中锁链关节处,咔哒一声,铁环崩开一截。
朱砂液滴飞溅,在空中画出半个错别字的往生咒。
驴没停,反而加冲向断桥口。
桥下是条废弃巷道,常年不见天日,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糨糊味飘上来——那是林守拙熬浆糊的老配方,混了糯米粉和往生香灰。
车轮滚过桥沿,整辆车腾空而起,影子先于实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