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寡妇昏倒时嘴角还在动,像是要把最后一句话咽回去。
陈三槐把她放床上,棉被掀开一半,露出底下压着的半截桃木梳。
他没碰,转身进了灶房,蹲在炉前划火柴。
火苗跳了一下,他用指甲盖磕了磕铜钱,一枚、两枚、三枚,磕得桌面白。
香炉里那撮蜘蛛灰早烧完了,炉底只剩一圈焦痕,像谁用笔描过又擦掉的记忆。
他盯着那圈黑,忽然想起张黑子有回喝多了,蹲在城隍庙台阶上啃烧鸡,边啃边说:“我这棒子肚里全是秘密,吃一只鸡记一句,吃十万只就快成活字典了。”
他站起身,从灶膛扒出一把冷灰,在院中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阵。
血从指头挤出来,写三个字:影中人。
灰堆里冒了股凉气,墙角的影子突然往里缩了一寸。
张黑子从那道缝里挤出来,反戴工作证,狗尾巴草叼在嘴角,另一头还沾着点鸡皮。
“又烧纸?”
他吐掉草,“上回报销还没批,财务说烧鸡不算公务餐。”
陈三槐没说话,掏出桃符。
裂口还在渗血,暗红,不流,就挂在符纸边缘,像一滴悬了三十年的露水。
张黑子看见那血,嘴闭上了。
狗尾巴草落地,被他自己踩了一脚。
“你改过生死簿。”
陈三槐说,“延了我师父三年命。”
张黑子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下了整只没啃完的鸡。
“判官陆离篡了契约。”
陈三槐把桃符往前递,“我师父撞见他改账,被笔虚影穿了心。”
张黑子猛地抬头:“你听谁说的?”
“没人说。”
陈三槐声音不高,“我师父咽气前把符塞给我,你当晚就去改了簿子,对吧?不然他撑不到把东西交出来。”
张黑子站着没动,影子却缩得更紧,几乎贴到脚底板。
“你借我哭丧棒。”
陈三槐说,“我不告你渎职。”
“告也没用。”
张黑子冷笑,“地府不审阴差听阳人告状。”
“但我能去城隍爷那儿递状子,写‘某夜巡鬼差为私情篡改阳寿,致阴阳失衡’。”
陈三槐把桃符收回去,揣进怀里,“标题起得够大,报纸登一整版。”
张黑子瞪着他,半晌,抬手摘下腰间那根黑棒。
棒头刻着往生咒,字歪得像蚯蚓爬,有个“往”
字少一点,露出底下石纹的裂痕。
“它吃了十万只烧鸡。”
张黑子低声说,“每只鸡死前最后一句话,都在棒子里存着。
有些话,听了就得管。”
陈三槐接过棒子,入手冰凉,像是从坟土里刚挖出来。
“它不光破结界。”
张黑子看着他,“它听秘密。
谁在它面前说过不该说的,它就记着。
三百年前的事,它也记得。”
陈三槐手指抚过那个缺笔的“往”
字。
裂痕里有点涩,像是塞了灰。
“怎么让它说话?”
“喂血。”
张黑子说,“得是知道真相的人的血。
不是看见,是知道。
你师父的血不行,他死得太快。
你也不行,你还蒙在鼓里。”
陈三槐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棒头上。
血顺着石纹流,钻进那道缺笔的缝里。
棒子没反应。
他又喷一口,血糊住了整行咒文。
棒身微微震了一下,像冻僵的蛇开始回暖。
“不够。”
张黑子说,“你心里还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