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没了。
不是被云遮住,是整片天穹像被谁撕了底片,黑得透亮,连星子都像是贴上去的纸钱,风一吹就晃。
荒庙在身后塌了半边,砖灰簌簌往下掉,像一具老骨头在脱屑。
陈三槐没回头。
他左脚踩着血凝成的“77”
阵,右脚拖着断指,道袍补丁上的“天枢”
位空了一块,像是北斗被人抠走了一角。
那块布片还沾着血,被他折成小方,塞进了驴子的鞍袋——他不信神,但信驴,尤其是一头会嚼代码草、吐蓝火的驴。
驴子打了个响鼻,蹄子底下压着的半片算盘珠裂了条缝,渗出一缕藕粉色的光。
他低头看了眼哭丧棒碎片,里面封着的蓝火正一跳一跳,像被谁按了快进键的心电图。
他没说话,把棒子往地上一杵,火光映出脚下地砖的裂缝——不是乱纹,是字。
“壬午”
。
他认得这年份。
王寡妇生那年。
他没多想,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反”
字铜钱上。
铜钱烫得能煎蛋,篆文“陈守拙,辛酉年”
浮起来,像泡在血水里的遗嘱。
墨绿色纸浆从地缝里冒头,刚要缠上脚踝,就被那股热气逼退,缩回地底,留下一串湿漉漉的“77”
。
“又来?”
他啐了口血沫,“我太爷爷的债,还得跨代自动续费?”
他抬脚,顺着血滴的轨迹往前走。
每一步,地上都浮出一个“77”
镇魂阵,阵心微微烫,像是刚被人按过打卡机。
驴子跟在后面,蹄印被他用指甲拓在道袍另一块补丁上,拼成“天权”
位。
北斗七星,缺二补一,勉强能当导航使。
走着走着,坟头开始泛光。
不是磷火那种绿,是藕粉,粉得邪,像是婴儿屁股擦多了爽身粉。
光里传来噼啪声,起初像雨打芭蕉,后来越来越密,越来越齐,像一百个会计同时打算盘。
他抬头。
百口空坟,坟头坐满胖娃娃。
不是泥塑,不是纸扎,是实打实从土里长出来的藕节娃娃,圆滚滚,白嫩嫩,手里抱着微型算盘,手指飞拨,珠子撞得震天响。
每一颗算盘珠落地,就化成一节藕,藕心里藏着一行小字:
“阴债回流,本金复利,逾期三日,魂押七层。”
陈三槐站在阵外,右眼通阴,看见那些算盘珠滚动的节奏,竟和他赊阴铺账本上的红字增减完全同步。
他客户欠的每一文冥币,都在这里被实时结算,像有人开了自动扣款协议。
“合着我那铺子,是你们的at?”
他低声骂,“还是带逾期罚息的?”
他摸出“天枢”
补丁,浸了左眼血,往阵眼一抛。
补丁飞到半空,忽然展开,像只纸鸢,悬在百坟正中。
算盘声戛然而止。
胖娃娃们集体抬头,一百双黑眼珠齐刷刷转向他。
他没动。
他知道,这种时候,动就是死。
他只是抬起手,用指甲盖在哭丧棒上磕了三下,快,快,快,慢。
然后又磕了三下。
再三下。
三快三慢。
是小时候师父教的“催账暗号”
——专用来对付赖账的孤魂,敲三下,意思是“再不还钱,明天烧纸不给你加邮费”
。
胖娃娃们静了一瞬。
然后,齐齐拨动算盘,只一下。
珠声落,坟口裂开,露出空棺。
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