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他想起临行前曹蒹葭塞给他的烤栗子,壳儿都焐软了:“等我回来给你熬梨汤。”
夜里起了风,雪粒子敲得窗纸簌簌响。陈岁安盘腿坐在热炕头,怀里揣着那半本残卷,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曹蒹葭的院子里传来细碎的响动,他摸黑过去,见梳妆台的铜镜蒙着层薄灰,旁边摆着曹蒹葭的牛角梳,齿缝里卡着根青丝。
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照见梳妆台下汪着滩水。陈岁安蹲下身,指尖蘸了蘸,凉得刺骨,带着股腐叶混着湿泥的腥气。这不是井水,更不是雨水——靠山屯后山水泡子的腐味他熟,这水渍里裹着的,是更深更沉的腥,像泡烂的芦苇根,又像...
他猛地抬头。墙角的蛛网沾着水珠,晃了晃,落下来。梳妆台抽屉没关严,露出半截红绸,正是曹蒹葭香囊的穗子。可香囊明明在炕头啊?
陈岁安后颈发毛。他摸出兜里的火折子,“噌”地点亮,凑近那滩水渍。水痕沿着墙根蜿蜒,指向后窗。窗纸破了道口子,冷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老照片哗哗响——那是曹蒹葭十七岁的模样,扎着麻花辫,站在后山的老槐树下。
他忽然想起狐仙大会上,胡三太奶摸着他的眉心说:“小友身上有股子清灵气,莫不是沾了因果?”当时他只当是句玩笑,如今再想,曹蒹葭的香囊、不告而别、这滩带着沼泽味的冷水...
窗外传来簌簌声。陈岁安抄起门后的顶门棍,猫腰凑近后窗。雪地里有两行浅浅的脚印,不是胶鞋印,更像赤足踩过雪,歪歪扭扭往林子里去了。脚印旁,有株被踩断的铃兰,白色的小花上凝着水珠,散着股若有似无的腐叶味。
曹蒹葭从不穿露脚的鞋,更不会往林子里乱跑。
陈岁安攥紧顶门棍,后槽牙咬得发酸。他摸出怀里的《幽冥志异》,翻到夹着枫叶书签的那页,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胡三太奶的话:“凡有异香者,非鬼即妖;凡涉水而不见湿痕,必是阴路。”
此刻,那滩水渍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只睁着的眼睛。
远处传来鸡叫头遍。陈岁安吹灭灯,把红布包和残卷塞进怀里,又摸了摸曹蒹葭留下的牛角梳。梳齿间那根青丝还带着她惯用的桂花油香,混着水渍里的腐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得去趟沈阳。不,或许该往林子里找。
雪又开始下了。陈岁安推开门,风卷着雪片扑进来,扑灭了炕头的余温。后山的轮廓在夜色里模糊成一片,像头蛰伏的巨兽。
而在那片被雪覆盖的林子里,某个被遗忘的水泡子边,泥沼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水面浮着片绣着并蒂莲的红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