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精灵的弓箭悬在半空,兽人的咆哮凝固在喉咙,人类的战斧停在劈砍的瞬间。唯有血,仍在缓缓流淌,渗入干裂的土地,将传说染成永不褪色的殷红。
天地玄黄初定,冰川与火山在大陆边缘拉锯,北欧的迷雾中传来青铜号角的呜咽。阿萨神族的金盾在虹桥上列成光墙,对面是霜巨人的铁斧劈开极光,霜雪裹挟着远古的咆哮漫过米德加德。托尔的妙尔尼尔锤砸碎巨人王的颅骨时,飞溅的不是血,是冻成冰晶的星辰;奥丁的冈格尼尔矛刺穿雾之女的咽喉,断口处涌出整片雾海,将九界的晨昏搅成混沌。
南方的奥林匹斯山正震颤,百臂巨人的石拳砸向宙斯的雷霆,山峦如孩童积木般坍塌,爱琴海的浪涛倒灌进奥林匹斯圣山的裂缝,波塞冬的三叉戟在浪尖划出银弧,却被泰坦巨神的锁链缠住——那锁链是用大地的肌腱与天空的肋骨熔铸的,每一节都刻着被遗忘的咒文。雅典娜的圣盾反射着赫淮斯托斯熔炉的火光,照见巨人眼中不灭的原始怒火,那是比混沌更古老的恨意,要将诸神亲手建立的秩序碾碎成尘埃。
当最后一声战吼被风吞没,战败的异族沉入深渊或冰封极地,胜利者在焦土上竖起石碑。后世的吟游诗人拨动竖琴,说那是远古的浩劫,是天地初开时必然的撕裂——不是凡间的疆土争夺,而是两种本源的碰撞,是光明与暗影、秩序与混沌在创世画布上留下的第一笔血痕。
大地在五千年前忽然痉挛。冰川消融的余威尚未散尽,赤道暖流却骤然改道,北半球的夏季缩短了三个月,冬季的风雪提前漫过阴山。曾经水草丰美的草原褪成赭黄色,芨芨草在风沙里蜷成枯绳,野马群消失在天际线尽头。黄河中下游的冲积平原裂开蛛网般的沟壑,粟田枯死在灌浆期,陶罐里最后一把麦种被族长攥得粉碎——那是全族三个月的口粮。
北方的游牧部落最先开始迁徙。他们的皮帐篷像褪色的蘑菇,沿着干涸的河床向南挪动,骨哨声在夜风中打着颤,惊醒了沉睡的农耕聚落。"把水井让出来!"带头的萨满挥舞着镶嵌鹰骨的权杖,他身后的年轻人裸着上身,腰间挂着风干的狼头,石斧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南岸的农人举起耒耜,木柄上还沾着早晨挖渠时的湿泥,"这是我们开垦了三代的土地!"
冲突从争夺水源开始,很快蔓延到所有能果腹的东西。东方的夷族划着独木舟沿淮河逆流而上,他们的箭镞是磨尖的蚌壳,却能穿透麻衣;西方的氐人赶着瘦骨嶙峋的羊群翻越秦岭,用玉石换取粮食的提议被拒绝后,便在深夜放火烧了对方的粮仓。最惨烈的战场在汾河河谷,那里还残留着去年秋收时的谷茬,此刻却成了厮杀的修罗场。断裂的石矛插在土中,矛尖沾着暗红的血渍,旁边散落着半块啃剩的人肉——当粟米和猎物都耗尽时,连最敬畏祖先的部落也开始失去底线。
孩子们缩在洞穴深处,听着洞外的嘶吼和骨头断裂的脆响。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交换浆果的邻人,今天会用石刀劈开母亲的头颅。只有老人们望着天上的星斗落泪,说北斗七星的柄端歪了,这是天神在发怒。可天神没有降下甘霖,只有更多的族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像逐腐肉的秃鹫,将这片龟裂的大地撕扯得支离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