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霸端起那只粗瓷茶碗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茶水映得他鬓边白愈醒目。
他仰头猛灌,茶水不及入喉便顺着嘴角淌下,浸湿了胸前青布短褂,果然喉头一阵剧痒,当即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那咳嗽声似破锣般沙哑,震得屋梁上积尘簌簌而落。
韩瑛早已离座上前,她身形虽不及男子魁梧,动作却沉稳利落,右手掌心贴着父亲背心缓缓摩挲,左手则轻捋他后颈衣领,以免布料摩擦加剧不适。
这几下推拿颇有章法,显是平日照料惯了的。
韩玉在旁看得心急,屁股离了板凳半截,双手抬在半空,想去扶又怕扰了大姐的手法,双脚在青砖地上蹭来蹭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活像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
最末座的韩阶却依旧端坐不动,他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沿,目光落在窗外院中的老槐树上,仿佛屋内的咳嗽声与己无关。
唯有眼角余光偶尔扫过父亲佝偻的背影,那眸中一闪而过的担忧,才泄露出几分父子情分。
他素知大姐处事稳妥,料想不过是呛水小事,何须小题大做。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韩霸的咳嗽总算平息。
他摆摆手推开女儿的手,坐直身子时,额角已沁出细密汗珠,他拿起桌上布巾擦了擦,苦笑道:“让诸位见笑了。
想当年老夫在黄河边与水匪拼杀,三日三夜不饮不食也撑得住,如今喝口热茶都能呛着,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雷谕忙拱手道:“韩帮主说笑了,您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连日奔波,些许小恙算不得什么。”
旁边人也纷纷附和,或赞“帮主雄风不减当年”
,或说“身子要紧,不妨缓些再谈”
,七嘴八舌地将此事岔了过去。
韩霸却摆了摆手,神色渐渐沉了下来,那双经历过无数刀光剑影的眸子,此刻泛起了几分寒意。
“多谢诸位美意,只是邙山之事牵扯太多,还是让老夫继续说下去吧。”
他又端起茶碗,这次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这次动作慢了许多,茶水入喉,缓解了不适这才开口道:“那日大雾锁山,五步之外难辨人影,老夫走在最前,只觉脚下湿滑异常,又是难辨方向,继续走下去恐怕要出大事,是以老夫当即喝令弟兄们停步,就地修整。”
他顿了顿,似在回忆当时情景,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等篝火生起来,橘红色的火苗舔着湿柴,噼啪作响,弟兄们围着篝火坐下,有的揉着酸胀的腿,有的拿出干粮啃咬,老夫这才松了口气。
摸出腰间水囊晃了晃,又点了点干粮袋,算下来够十余人再用七日,心里便有了底。
这邙山虽险,然此时正是初秋,漫山遍野的野菜野果,再不济设些陷阱捕些山兔山鸡,填饱肚子总不成问题。”
“可就在这时……”
韩霸的声音突然一紧,双手猛地攥住了桌沿,身子跟着颤抖起来。
“老夫忽听得左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声音极轻,像是枯叶被风吹动,又像是有人踮着脚尖走路。
老夫心头一凛,霍刚那厮难不成真有在大雾中追踪的本事?可转头看时,弟兄们或坐或卧,竟无一人察觉,连离树林最近的两个后生都在低头啃饼。
老夫暗道许是自己多心,毕竟连日赶路,神经也绷得太紧了。”
他端起茶碗,却现碗已空了,韩瑛忙上前续水,他接过喝了一口,才接着道:“又坐了约莫一炷香时分,忽听得西边传来一声大喊:‘有东西!
’老夫心头一沉,还当是哪个弟兄熬不住又了癔症,这邙山之中虽有猛兽,却也怕火,怎会这般不知死活?正要开口喝止,突觉后脑一阵寒意袭来,那寒意快得惊人,竟似一柄出鞘的匕贴着头皮划过!
老夫这辈子历经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