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微微颔,沉声道:“依师兄所言,抽丝剥茧,层层推演,这霍刚身上的嫌疑,只怕是沉如泰山,非但未曾洗脱,反倒愈深重了。”
那僧人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点头道:“此事自始至终,处处透着诡异。
霍刚虽口口声声指斥韩霸贪得无厌,咎由自取,然而尘埃落定后,真正坐收渔利、声势大涨者,恰恰是他霍某人。
韩霸膝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子女,为争帮主之位,确乎给霍刚添了不少麻烦,可比起一个在韩霸治下铁板一块、同仇敌忾的漕帮,眼前这个四分五裂、内斗不休的烂摊子,对他霍刚而言,岂非是更易揉捏的软柿子?这其中的利害得失,耐人寻味啊。”
不敬接口道:“江湖常理,谁人得利最多,谁便难逃嫌疑。
难怪连官府衙门也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将目光死死钉在霍刚身上。
若他只为剪除韩霸一人,尚可说是江湖恩怨,快意仇杀。
可那一场大雾,连带着韩霸带进山的众多亲信精锐,以及那些被卷入的无辜寻宝之人,数十乃至上百条性命,竟如草芥般无声湮灭!
此等牵连之广,杀孽之重,实已出了寻常江湖仇杀的界限。”
“善哉,善哉。”
僧人合十低诵。
“师弟所言,正是老衲心中所虑。
由此观之,韩家那几个子女,纵然是出于私心争斗,将矛头指向霍刚,兴师问罪,于情于理,却也难言其非。”
不敬肃然道:“师兄明鉴。
此事脉络,小僧心中已然明晰。
未知师兄还有何示下?”
那僧人的目光落在不敬脸上,忽然转变话题,说道:“你便不忧心你那位结伴同行,人称‘诗剑双绝’的刘施主?”
不敬闻言,从容道:“师兄多虑了。
刘施主行踪,无非三者:或来这白马寺访古寻幽,或去海沙帮查探消息,再不然,便是去那玉簟秋姑娘的画舫之上,听一听她的见解。
无论他流连于何处,最终,都必定要到那邙山深处走上一遭。
此乃定数。
还有师兄您这尊真佛在此坐镇,暗中照拂,想来那位诗酒风流的刘施主,纵遇险滩,亦当能履险如夷。”
僧人听罢,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摇头叹道:“好你个小和尚。
心思剔透,算无遗策。
罢了罢了,既然你胸中自有丘壑,老衲便不多留你了。
去准备,邙山云雾,正待你前往搅动风云。”
“谨遵师兄法旨。”
不敬躬身合十,行了一礼,转身便向楼梯行去。
他步履沉稳,僧衣轻拂,眼看就要步下楼梯,身形却倏然一定,如同磐石生根。
他并未回头,清朗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回僧堂:“师兄……”
僧人抬目望去。
不敬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位……名动洛水、色艺双绝的玉簟秋姑娘,实则是师兄您座下的一着妙棋,是也不是?”
此问突如其来,虽是疑问之句,语气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那僧人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凝固,随即,他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既非承认,亦非否认,只是那般莫测高深地笑着。
不敬只觉身后那道目光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烙在背心。
他身形只略略一顿,足下僧鞋便已再度踏落木阶,步履沉稳依旧,径直向寺外行去。
那僧堂深处的目光,终是随着他身影的消逝,缓缓收回。
三日后的邙山之上,正值清晨时分。
初升的朝阳将万道金芒泼洒在沉寂千年的陵寝古冢之间,却在这片汇聚了太多龙气与亡魂的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