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惑在一旁见朱明远这般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一股无名火顿时窜起,一步上前,俯视着朱明远道:“朱老爷!
事到如今,满堂宾客成了活死人,高僧大德命悬一线,整个朱府如同鬼蜮!
都已经是这副天塌地陷、火烧眉毛的光景了!
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还有什么比眼前这塌天大祸更要紧的隐情,值得你如此三缄其口,犹犹豫豫?!
莫非真要等到这满屋高僧尽数化作枯骨,你才肯吐露实情吗?!”
朱明远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嘴唇翕动,喉结上下滚动,带着决绝毅然道:“好!
我说!
我说!
只求二位高人莫要耻笑老朽。”
他先用力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道:“此事最初便生在五天前的深夜!
那晚,老朽因白日操劳,睡得极沉。
也不知是梦是真……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透骨而来,冻得我魂魄都要离体!
就在那半梦半醒、混沌迷离之际,一个声音……一个声音便在我耳边响起来了!
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现在想想,就像是从九幽地府里挤出来的!
它……它就贴着我耳朵,一遍又一遍地低语。
直往我脑里钻:‘后日……便是我的寿辰……你要替我操办……我生平最信佛……你要……为我……大办法会!
’”
刘惑初时还听得仔细,目光灼灼,不漏一字。
可听着听着,他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惊疑,却如同沸水泼雪,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遏制的荒谬感。
这朱胖子说得越是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落在他耳中,便越是显得虚浮夸张,不似人言!
这哪里是什么骇人听闻的真情实况?分明就是那些穷酸文人为了博人眼球,在茶馆酒肆里胡编乱造、哄骗无知妇孺的精怪故事。
数次想要打断,还是忍了下来。
与刘惑心头那股越来越强的疑惑不同,一旁的不敬,此刻却听得极其认真!
他微垂眼帘,面容沉静如古井无波,仿佛全副心神都沉入了朱明远那绘声绘色的讲述之中。
刘惑数次提醒,他都视而不见。
等朱明远刚一停顿,他立马一步踏前,面带凝重道:“等等!
朱檀越!
你方才说……这寿宴,不是为令堂梁太夫人操办?!”
朱明远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恐惧和极致的荒诞。
“大师……刘贤侄……我母亲……先慈梁氏,早在……早在十年前,便已驾鹤西归了!
坟茔就在镇外朱家祖坟,年年清明祭扫,香火不断!”
他声音带着哭腔,肥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剧烈起伏。
“纵然是要尽孝心办寿宴,那也只能是……只能是祭奠先人的冥宴!
如何敢……如何敢这般张灯结彩、大宴宾客、延请高僧诵经祝寿?!
这……这分明是折煞亡魂,亵渎神明啊!
我朱明远再是不肖,又岂敢做出这等悖逆人伦、惊扰先灵之事?!”
刘惑再也按捺不住,鼻中重重一哼,冷然道:“刘某行走江湖十载,所闻奇诡之事亦夥矣。
然能如朱老爷这般,讲得历历如绘,直似亲历者,实属凤毛麟角!
为添那几分逼真,竟至假托令堂——嘿嘿,这份孝道,倒也别致得很呐!”
朱明远听罢,一张老脸霎时惨白如纸,全无半分血色。
他颤声道:“刘贤侄,你……你这可真是冤煞老朽了!”
他双手微颤,似欲分辩,却又颓然垂下,显是心中激荡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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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老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