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就再往前追溯,讲一个更古早的、关于这片黑土地本源的故事——第五十一个故事:“”
。
这个故事,比狐仙黄仙更古老,比任何家鬼野魂更宏大,它关乎这片山川河流的意志,以及最早踏足此地的人类,与它们立下的、延续千年的沉默约定。
在极其久远的年代,久到咱们屯子的名字还没出现,久到现在的牤牛河还只是一条没有名字的汹涌激流,老黑山也还是一座被原始森林覆盖、没有任何人类足迹的蛮荒之地。
那时,这片土地有自己的“主人”
——不是指某个具体的神灵,而是汇聚了山峦、森林、河流所有灵性的一股庞大、古老而朦胧的意志,咱们后人姑且称之为“山神”
。
这“山神”
没有庙宇,没有塑像,它存在于每一缕吹过山巅的风中,每一滴渗入黑土的雨里,每一棵千年老树的年轮里,每一头猛兽的瞳孔深处。
它威严,冷漠,遵循着最原始的自然法则,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直到有一天,第一批闯关东的先民,拖家带口,衣衫褴褛,带着从中原带来的种子和微薄的希望,踏足了这片土地。
他们面对的不是沃野千里,而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凶猛的野兽、严寒的气候和那条喜怒无常、随时会吞噬生命的河流。
领头的是个姓关的汉子,据说祖上当过兵,有些见识,也极其坚韧。
他们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下,砍树搭起了第一个窝棚。
当晚,他们就感受到了这片土地的“不欢迎”
。
狼群在黑夜中环绕,绿油油的眼睛像鬼火;林子里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沉咆哮,震人心魄;狂风卷着雪沫,似乎想把他们连人带窝棚一起掀翻。
人们挤在简陋的遮蔽所里,又冷又怕,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
关汉子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们不是来征服的,是来求活的。
他想起老辈人说过,天地万物皆有灵,到了一个地方,得先拜码头,得懂得敬畏。
第二天,他让所有人停止砍伐,收集了身上仅存的最好的食物——一小袋小米,一块珍贵的盐巴,还有他从关内带来的一小壶酒。
他带着几个胆大的族人,来到那片森林的边缘,面对巍峨的老黑山和奔腾的河流,举行了最原始、也最庄重的仪式。
他们没有神像可拜,便垒起三块石头为祭台。
关汉子将小米、盐巴和酒洒在祭台前,然后带领所有人,朝着大山和河流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他直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空旷的山野喊道:
“山神!
河神!
过往的仙灵!
我们是关里逃难来的苦命人,没了活路,才冒死闯进您的宝地!
我们不是来抢,不是来祸害的!
我们只想讨一小块地方,能种点粮食,活下去,传下香火!”
他的声音在群山中回荡。
“我们向您立誓:砍树,只取盖房取暖所需,绝不过度!
打猎,只捕食充饥,不伤怀崽母兽,不绝种!
取水,只饮生存之用,不污您清净之源!
我们敬您,畏您,绝不敢有丝毫亵渎!
只求您……给条活路,容我们在此安身!”
说完,他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久久没有抬起。
风,似乎在这一刻小了些。
林子里那令人不安的咆哮声,也渐渐平息了。
只有河水,依旧奔腾,但那咆哮声中,仿佛少了几分戾气。
仪式结束后,关汉子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开始真正的拓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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