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讲的差不多了,那咱们就再叨咕叨咕别人家的稀奇事儿。
这些故事啊,就像屯子里那老杨树上结的絮,风一吹,飘得到处都是,落在谁家房檐上,就能生出一段话来。
第一个故事:
这事儿生在隔壁榆树屯子,老李家。
李家老太太,村里人都叫她李老嬷,是个顶利索要强的人。
年轻时守寡,一个人把两儿一女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许是年轻时耗得太狠,老了身子骨反倒硬朗起来,八十出头的人了,头没全白,眼不花,还能就着窗户亮儿纳鞋底,针脚又密又匀。
可这人呐,就像那熟透了的瓜,说不行,咔嚓一下就裂了缝。
那年刚开春,化雪的时候,李老嬷去院儿里抱柴火,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墩儿。
当时觉得没啥,拍拍土起来了,可当天晚上就不对劲了。
先是说浑身骨头缝里疼,像有针扎。
接着就起高烧,迷迷糊糊,水米不打牙。
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轮番守着,请了屯里的赤脚医生来看,号了脉,只摇头,说:“年纪到了,油尽灯枯,准备后事吧。”
眼瞅着老太太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脸塌了下去,就剩一层黄皮包着骨头。
儿女们哭得昏天黑地,棺材寿衣都备下了,就等着咽气。
就在这当口,院门外来了个人。
这人来得蹊跷。
穿着件分不清本来颜色的破旧道袍,头胡子乱糟糟地纠在一起,脚上一双露趾头的破鞋,身上一股子说不清是汗馊还是香火的味道。
像个云游的老道,又像个要饭的花子。
他也没敲门,直接就踱步进了院子,眼睛扫了一圈哭哭啼啼的李家人,最后落在奄奄一息的李老嬷脸上,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寿数到了,阎王殿前挂了号的人。”
李家大儿子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又悲又怒,刚要开口撵人,那老道却话锋一转:
“但念在你们家尚有孝心,老太太平生也没作过大恶,贫道指条路——‘借寿’。”
“借寿?”
李家儿子闺女都愣住了,这词儿听着就玄乎。
“咋借?”
大儿子赶紧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老道眯缝着眼,伸出黑乎乎的手指头比划着:“找她一件贴身穿的旧衣裳,要没下水洗过的,带着老人自身的‘人气儿’。
用这衣裳,包上三捧你们孝子贤孙指甲缝里的泥,这泥沾着你们的生气。
再裹上七根你们各人的头,这头连着你们的根。
三样东西,缺一不可。”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包好了,趁着子时阴气最重、阴阳交泰的时候,埋到她娘家祖坟的东南角,头儿要朝着你们现在这个家的方向。
记住喽,埋的时候,不能出声,不能咳嗽,连屁都得给我憋回去!
埋完,磕三个响头,磕完立马走人,路上遇见熟人不能打招呼,听见啥动静不能回头!
一直走到家,进了屋,这法才算成了一半。”
老道说完,也不讨水喝,更不要谢礼,晃晃悠悠地,又消失在屯子外的土路尽头,像是从没来过。
李家兄弟俩面面相觑,心里直打鼓。
这法子听着也太邪性了,能成吗?可看着炕上老娘就剩一口气吊着,死马当活马医吧!
兄妹三人赶紧翻箱倒柜,找出老太太一件贴身的、洗得白却一直没舍得扔的旧汗褟儿。
又互相剪了头,凑够七根。
最难的是指甲泥,三个人蹲在院子里,使劲抠自己指甲缝,好不容易凑够三小撮,混着头,用那旧汗褟儿仔细包好,是个不大的小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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