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来侍女春桃问起,春桃却说“早上还没见,中午过来晒被褥时,就搁在窗台上了”
。
院墙外的巡夜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两句闲聊清晰地飘进窗内:“郭大侠前几日从蒙古回来,马都跑废了两匹,听说一路追什么要紧事……”
“可不是嘛,还有位姑娘跟着,啧啧,那模样……虽说年龄不算小,跟郭大侠倒挺般配!
两人在沿途驿站忙前忙后,又是备热汤又是烧热水,倒像伺候什么大人物似的……”
黄蓉翻账目的手猛地顿住,指尖的毛笔“嗒”
地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
他什么时候回了襄阳?还带着个姑娘?
月光透过竹影洒在账本上,某一页记着她在克鲁伦河畔宿营的日子,旁边不知被谁用木炭轻轻画了个小箭头,指向一行备注“夜有篝火,余温尚在”
。
她忽然想起在王庭喝的那杯马奶酒,想起贺兰山坳里的热水,想起驿站里那碗稠度刚好的小米粥——原来从来都不是巧合!
原来那碗羊肉汤里的姜,是她孕吐时,郭靖蹲在厨房外,硬跟厨子记下来的用量;原来那锅小米粥的稠度,是他当年守在产房外,听稳婆说“孕妇喝稠粥养胎”
,便牢牢记了十几年;原来那些恰到好处的房间、热水、热饭,甚至是月信时的红糖姜茶,都是那个笨嘴拙舌的男人,和另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子,一路远远跟在她身后,悄悄铺好的路。
只是那个女子是谁?他为何会跟别的女子一同奔波?
黄蓉放下账本,走到窗边。
墙外的月光亮得晃眼,像极了蒙古草原上的夜色。
她抬手抚上兰草的叶片,露水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心口却泛起一阵滚烫的暖。
聪明一世,机关算尽,终究还是被他这样不动声色地蒙了一回。
她望着襄阳城的方向,想起嘉兴决裂时他的沉默与冷漠,心里又泛起些复杂的滋味——那份藏在暗处的照顾让她暖,可过往的隔阂,又让这份暖意掺了些涩。
夜风穿过竹林,沙沙作响,像谁在耳边低声解释,又像谁在悄悄叹气。
黄蓉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兰草叶上慢慢划过。
有些事,不知道的时候,或许还能抱着几分模糊的甜;如今知道了,心里倒像是被塞进了团浸了温水的棉絮,软乎乎的,却又沉甸甸的,说不清是该笑,还是该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