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风果然紧了。赵铁柱刚把草席铺在仓前,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啪”打在新铺的铁皮顶上,像有人拿着碎银往上面撒。
“来得真快!”狗蛋往草席上垫了块麻袋,“这铁皮响得比锣鼓还热闹。”
周丫抱着装炒黄豆的布包,往赵铁柱身边凑了凑:“赵叔,你听,这声音跟白天不一样,带点闷闷的回音呢。”
赵铁柱侧耳听着,铁皮被雨点敲得“咚咚”震,偶尔有漏进来的风裹着雨丝,打在脸上凉丝丝的。他想起李木匠临走时说的话——“这铁皮厚,雨大了会共振,听着响,其实稳当得很”,心里踏实了不少。
远处的磨香棚透出昏黄的灯光,王奶奶还在里面缝补,针脚穿过布面的“沙沙”声,顺着雨线飘过来,和铁皮的“咚咚”声混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快看!”周丫忽然指着仓顶,“有火星子!”
赵铁柱抬头,只见铁皮接缝处偶尔迸出点微光,像萤火虫似的闪一下就灭。他笑着解释:“是雨点砸在钉子上,静电呢,没事。”
雨下到半夜,铁皮的响声渐渐沉了些,变成“哗啦啦”的连贯声,像有人在仓顶筛豆子。这时,磨香棚的灯忽然灭了,王奶奶的声音带着慌张传过来:“赵小子,灯芯烧完了,家里的煤油也没了!”
“我这儿有!”赵铁柱起身要去拿,却听见仓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扒拉柴草。
狗蛋瞬间绷紧了身子:“谁?”
黑暗里钻出个瘦影,举着个破灯笼,灯笼纸被雨打烂了半边,露出里面昏黄的烛火。“是我,老马。”声音嘶哑,带着点喘。
是村西头的马光棍,据说年轻时走南闯北,后来腿受了伤,就靠着村里的救济过活。
“马大爷?这么大雨,您来这儿干啥?”赵铁柱递过块干布,让他擦脸。
老马接过布,手哆哆嗦嗦的:“俺家漏雨了,土坯墙塌了个角,想着……想着粮仓新铺了铁皮,能不能让俺在仓边躲一夜?”
周丫往赵铁柱身后缩了缩,狗蛋却直点头:“能啊,这边草席大,挤挤暖和。”
赵铁柱把自己的棉袄递过去:“披上吧,别冻着。您先坐,我去给王奶奶送煤油。”
送完煤油回来,赵铁柱刚坐下,就听见老马忽然“哎哟”一声,指着仓墙根:“那儿……那儿好像在渗水!”
几人凑过去看,果然见雨水顺着仓墙的裂缝往下淌,在墙根积了一小滩。铁皮顶明明没漏,水怎么会从墙根渗?
“是老墙的事。”老马叹了口气,“这粮仓的土坯墙,还是十年前修的,去年就裂过缝,当时只糊了层泥,哪经得住这么大的雨。”
赵铁柱摸了摸墙缝,湿冷的泥水顺着指缝流:“得把裂缝堵上,不然水渗进仓里,麦子该受潮了。”
狗蛋急了:“可这么大雨,哪有干土坯补墙啊?”
“有办法。”老马忽然说,“俺家炕洞里有晒干的谷糠,拌上泥浆,堵裂缝最管用。就是……俺家离这儿得半里地。”
“我去拿!”狗蛋抓起灯笼就要往外冲,被赵铁柱拉住了。
“穿我的蓑衣去,”赵铁柱解下身上的蓑衣,“沿着墙根走,别踩进泥坑。”
狗蛋刚走,周丫忽然指着仓顶:“赵叔,铁皮好像有点往下塌?”
赵铁柱抬头一看,果然见靠东南角的铁皮微微陷了块,雨水顺着凹陷处往墙根淌得更急了。“是木梁被泡软了!”他心里一紧,“老马,您帮我扶着梯子,我上去看看。”
赵铁柱爬上梯子,踩在仓顶的铁皮上,脚下“咯吱”响。借着灯笼光一看,果然是一根木梁被雨水泡得有点弯,撑不住铁皮的重量了。他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铁钉钉,往木梁和铁皮衔接处加钉,手被雨水打得冰凉,却不敢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