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夏日,与长安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湿热的气息无孔不入,仿佛能拧出水来。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纠缠如巨蟒,林间蒸腾着乳白色的瘴雾,带着腐殖质与奇异花香混合的、令人头脑沉的气味。
驿道泥泞不堪,时而被暴涨的山溪冲断,时而又湮没在疯长的蕨类与灌木之中。
东方墨与青鸾一行人,弃了车马,改乘当地一种以坚韧木材制成的小舟,沿着蜿蜒的河道深入。
青鸾一身利落的青衣,外罩防瘴气的薄纱,立于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岸。
即便是她这般武功已臻化境,在这片原始而陌生的土地上,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河道两旁,时而可见依山而建的吊脚楼寨,以竹木搭建,顶上覆着厚厚的茅草。
皮肤黝黑、纹着奇异图案的俚僚人,或在水边浣洗,或驾着独木舟穿梭,投来的目光带着淳朴的好奇,也隐含着深深的戒备。
“先生,此地……与中原大不相同。”
青鸾轻声道,声音在湿重的空气中显得有些沉闷。
她注意到,即便是“墨网”
标注的联络点,往往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山货铺子,或是河湾处一个简陋的渡口。
信息传递的度,比之中原慢了何止数倍。
东方墨微微颔,他并未穿着往常的宽袍大袖,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额间亦见细汗。
他的目光越过浑浊的河水,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层峦叠嶂。
“百越之地,山高林密,部族杂处,言语不通,信仰各异。
墨羽在此,如同巨舟行于浅滩,原有之法度,难免水土不服。”
他们先抵达的是位于郁水畔的一处重要据点,表面上是一家收购香料和药材的商行。
负责人是个精干的中年人,见到东方墨亲至,又是激动又是惶恐。
汇报的情况不容乐观:“墨网”
的线路时断时续,信鸽在此地恶劣的气候和猛禽威胁下折损严重,依靠人力传递,翻山越岭,风险极大,且动辄需半月之久。
许多标注在舆图上的节点,实则仅有一两人维系,形同虚设。
随后,他们查看了“梧桐计划”
在此地的进展。
设在州治附近的招贤馆,门可罗雀。
寥寥数名前来投效的,也多是不得志的底层小吏或略通文墨的落魄书生,对当地复杂的部族情势、独特的生存技能知之甚少,难以担当大任。
“此地民风彪悍,重实际而轻虚文,我等所授之经义文章,于此……收效甚微。”
招贤馆的管事面露难色。
最令人忧心的是“薪火计划”
下的明德书院。
书院建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坝子上,校舍倒是齐整,但学童寥寥。
聘请的夫子用官话讲授《千字文》、《论语》,下面的俚僚孩童目光茫然,心思早已飞到了外面的山林溪涧之间。
一位在当地生活多年的老塾师私下对东方墨叹道:“非是孩童愚钝,实是所教非其所急。
彼等更需识得何种山菇可食,何种草药可医,如何避开林中毒蛇瘴气,乃至与邻近寨子交易往来之规矩。
这些,书院皆未教也。”
而“墨刃”
的情况,更是触目惊心。
一支奉命护送重要物资前往边陲寨子的“墨刃”
小队,因不熟悉地形,误入瘴疠之地,非战斗减员近半;另一支试图侦察某部族动向的小队,则因行为举止与当地人格格不入,几乎引冲突,无功而返。
南域“墨刃”
的负责人,一位从北疆调来的悍勇汉子,此刻也是满面风霜,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挫败:“此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