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拥有了家人,感受到了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温情……
然而,当他学有所成,借助师门和阿恒的力量,终于一步步查清真相,将当年那位为私利而通敌、导致边境惨剧的权臣扳倒,送上了断头台。
他站在刑场远处,看着仇人身分离,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片冰冷的空虚。
尤其当他看到仇人那对年仅十岁左右的儿女,穿着囚服,被官兵押解着,哭得撕心裂肺,用那双盈满泪水、却清晰烙印着仇恨与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时……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一刻,他手刃仇敌的快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一种深沉的负罪感。
朝堂之上的倾轧与阴谋,远比刀光剑影更令人心寒……
阿恒登基后,力邀他留下,许以高官厚禄,希望他成为新朝的肱股之臣。
但他已身心俱疲。
恩情已报,大仇得雪,可他双手沾染的血腥和心中那片无法填补的空洞,让他再也无法留在那个权力中心。
他谢绝了阿恒的好意,在一个清晨,如同当年师傅带走他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只留下一封书信,最终流浪到了这座宁静的清水镇。
边境屠杀的血火与绝望、雪地里师父将他抱起时那双深邃怜悯的眼睛、国师府中与阿恒、师弟师妹们度过的温暖时光、朝堂斗争的阴险、仇人身分离时那瞬间的空虚、以及刑场上那对孩童刻骨仇恨的眼神……最后,一切归于清水镇的宁静,和王老郎中那犀利的点拨,以及……秦月娥那双带着羞涩、执着、乃至最后一丝失落的眼睛。
这些画面交织翻滚,最终定格在准备离开师门前夕,师父书房里的那一幕。
灯火摇曳下,师父曾意味深长地对他说:
“攸宁,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为师能授你文武艺,能传你处世道,但人生诸多困惑,尤其是心结……往往非外人言语可彻底开解。
最终,仍需你自身历经、体悟、破执,方能真正‘解惑’。
切记,切记。”
当时他恭敬记下,却并未完全领悟其中深意。
如今,在这万籁俱寂的清水镇夜晚,这句话却如同穿越时空的箴言,清晰地回响在他耳边。
“自身历经、体悟、破执……方能真正解惑……”
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王老郎中的话像钥匙,撬动了他紧锁的心门;师傅的教诲则像明灯,照亮了门后那条幽深漫长、必须独自行走的路径。
他明白了,关于秦月娥,关于过去与未来,关于恐惧与勇气,这是一个需要他自己来解答的“惑”
。
然而,明白了解惑需靠自己,并不意味着答案会立刻浮现。
“顺其自然?”
他问自己,“如何才是顺其自然?是听从此刻的心动,还是顾忌未来的风险?”
“问心无愧?”
他又问,“对谁无愧?对逝去的亲人?对师傅的期望?还是对……她?若选择靠近,他日若风雨因我而至,岂非更愧对她?若选择远离,此刻这莫名的心痛与空落,又岂是‘无愧’?”
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盘根错节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
每一次似乎刚理清一点头绪,另一个担忧又悄然滋生。
父母的惨死、孩童仇恨的眼神、秦月娥晕倒时的苍白、她追问时眼中的光……这些画面反复交错,让他无法轻易倒向任何一边。
他并没有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
没有热血上头的决定,也没有彻底冰冷的放弃。
他只是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解惑”
二字的重量。
这不是一场可以快刀斩乱麻的战役,而是一次需要耐心与勇气并存的漫长跋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