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的烟尘尚未在身后彻底散去,李骁一行人马已疾行在通往甘州的官道上。
河西走廊的朔风卷起黄沙,抽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痛感。
亲兵队伍不算庞大,孙二狗、老蔫巴、独眼老兵,以及牙兵,这便是他如今在河西立足的全部班底。
人人默然,只有马蹄踏碎砾石的声响和风中旌旗的猎猎作响声。
李骁端坐马上,腰背挺直,目光平视着前方苍茫的地平线。
节度使王忠嗣那双审视而疏离的眼睛,长安杨国忠看似热情实则充满算计的嘱托,还有虢国夫人那隐含掌控欲的眸光,种种画面在他脑中飞速掠过。
他放在腰间,隔着粗布感受着“斩机”横刀刀柄那熟悉的冰凉轮廓。
这柄刀,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更是他与这个时代纠缠不清的纽带。
指尖触及刀柄上那枚绿松石,能感受到一丝极微弱,仿佛心跳般的悸动,与他血脉深处潜藏的那些来自,现代灵魂的记忆碎片和原主刻骨的仇恨交织在一起。
但他将这一切纷杂的情绪都死死压住,面色如身边掠过的戈壁般冷硬。
他知道,甘州之行,绝非简单的例行公事,那是杨国忠递来的投名状,是他在河西这个错综复杂的权力泥潭中劈开的第一刀。
也是试探王忠嗣态度和李林甫底线的探路石。
途中歇马时,独眼老兵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前面鹰嘴崖,左首乱石滩,都是打闷棍的好地方。”
他那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是多年沙场磨砺出的警觉。
李骁微微颔首,下令全军提高戒备,斥候前出侦察。
他信任老兵的判断,如同信任自己手中的刀。
这河西地界,想让他死的人太多了,凉州的王氏母子,长安的李林甫。
甚至可能还包括那些被他触动了利益,盘踞在地方上的豪强军头。
夜幕降临,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土坡下扎营。
篝火燃起,驱散了些许寒意。
李骁将孙二狗和老蔫巴召到身边。火光映照着孙二狗脸上的伤疤。
也照出老蔫巴那双,经历过太多生死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
“二狗,明日进城,你带两个机灵的兄弟,换身衣服,混到市井里去,酒肆、茶棚、脚店,听听关于甘州粮仓,尤其是那个仓曹参军张虔陀,都有些什么说法,哪些商队和他往来密切,仓丁军吏的风评如何,都要留心。”
“明白。”
孙二狗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保证把那,老鼠的底裤颜色,都摸出来。”
李骁又看向老蔫巴。
“老蔫巴,你想办法接触一下甘州军里的人,不必是军官,底下的队正、火长,甚至老卒都行,问问平日里粮秣调配的实际情形,有没有克扣、拖延,或者以次充好的情况,要小心,别暴露身份。”
老蔫巴默默点头,用一块磨石细细打磨着自己的横刀,动作沉稳。
安排妥当,李骁挥挥手让他们去休息。
自己则坐在火堆旁,再次抚摸“斩机”的刀柄。
冰冷的触感让他头脑异常清醒。
他想起离开长安时,杨国忠那些话。
李骁嘴角冷笑。
这大唐的江山,看似锦绣,内里却已是蚁穴纵横。
而他,这个带着现代记忆,手持妖刀,身负血海深仇的凉州弃子,就要在这蚁穴中,撬开第一道裂缝。
凉州别驾府邸深处,主母王氏的暖阁隔绝了塞外深秋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