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铁柱几乎没合眼。
炕席底下那筐鸡蛋,像是一筐随时会炸响的雷,压得他喘不过气。
一百四十三个,每一个都对应着一张村民将信将疑、或冷漠或担忧的脸。
他反复计算着明天的流程,设想着可能出现的任何纰漏,直到窗纸泛白,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天还墨黑,他就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鸡蛋一个个用软草纸隔开,装进两个结实的竹筐里,用厚棉被捂得严严实实,捆在自行车后座上。
母亲也早早起来,默默给他热了碗糊糊,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柱儿…真…真能行吗?少了好几个…人家会不会…”
“娘,放心,俺有数。”
李铁柱三口两口扒完糊糊,语气镇定,手心却全是汗。
他推起沉重的自行车(借的),深吸一口凛冽的寒气,“俺走了!”
清晨的土路冻得梆硬,自行车颠簸得厉害。
李铁柱骑得小心翼翼,生怕颠破一个鸡蛋。
心里一遍遍rehears(排练)着见到王科长和刘师傅该说的话。
赶到纺织厂食堂后门时,还差十分钟七点。
他停好车,不断跺着脚取暖,眼睛死死盯着那条通往厂区的小路。
七点整,一个系着白围裙、戴着套袖、胖乎乎的老师傅打着哈欠走了过来,看到等在外面的李铁柱和自行车后的筐子,愣了一下:“…你就是王科长说的…那个送蛋的?”
“是俺是俺!
刘师傅您好!”
李铁柱赶紧上前,态度恭敬又不过分卑微,“鸡蛋俺送来了,您验验货?”
刘师傅嗯了一声,掀开棉被,随手拿起几个鸡蛋,对着光亮照了照,又掂了掂分量,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个头还行,还算新鲜。
多少个啊?”
李铁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刘师傅…实在对不住…本来答应王科长送一百五十个…但俺头一次收这么多…紧赶慢赶…只收到一百四十三个…差…差七个…您看…”
他紧张地看着刘师傅,准备迎接斥责甚至退货。
刘师傅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啧了一声:“少了啊?行吧,一百四十三就一百四十三吧,头一回,也算不容易。
下次可得准数啊!”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和钢笔,“喏,签个字。
一共一百四十三个,三分八一个…我算算…”
他正在那掰着手指头算账,身后传来了王科长的声音:“老刘,蛋送来了?怎么样?”
王科长夹着公文包走了过来,目光扫过李铁柱和那两个筐子。
李铁柱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下来,赶紧把情况又说了一遍:“…王科长,差七个…是俺的工作没做好…下次一定足数!”
王科长看了看刘师傅,刘师傅点点头:“科长,蛋我看过了,没啥问题,个头挺匀实。”
王科长这才把目光转向李铁柱,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小同志,诚信是第一位的。
说一百五,就是一百五。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哎!
哎!
一定!
谢谢王科长!
谢谢刘师傅!”
李铁柱连忙保证,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刘师傅这会儿也算好了账:“一百四十三个,三分八一个…五块四毛三分四!
零头抹了,给你五块四毛三!”
他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小沓毛票和几张块票,仔细数了五块四毛三分钱,递给李铁柱。
钱!
李铁柱强忍着激动,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那摞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