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政和年间,芒种刚过,阳谷县的日头已带着溽夏的黏腻。
青石板街被晒得烫,蒸腾的暑气里浮着芝麻酱的醇香、卤味摊的八角味,还有茶肆里新沏龙井的清冽——唯独街角“武大郎炊饼”
铺子前,是纯粹的麦香混着焦芝麻味,像块朴实的土布,裹着这方喧嚣市井的晨昼。
武大郎弓着背立在鏊子前,五短身材因常年劳作驼成弧形,粗布褂子短了寸许,露出的小臂黝黑结实,布满细密的汗毛孔。
他正用竹片铲起炊饼,火光映着他棱角模糊的脸:面皮黝黑如陶土,额角三道深纹似刻痕,一双乌亮的眼睛总爱低垂,抬眼时才露出憨厚的局促。
右手指腹的老茧厚如铜钱,虎口处还留着去年被鏊子烫出的月牙形疤痕,此刻正被新渗出的汗珠蛰得疼。
“大郎,最后几个饼了?”
斜后方传来洪亮的嗓音。
武大郎回头,见是矮胖的曲奇挑着糖糕担子走来。
这汉子面团团一张脸,笑时眼眯成缝,鼻头沁着汗珠,蓝布褂子前襟油光亮,手腕上的榆木手串磨得亮。
“曲大哥!”
他连忙堆起笑,露出缺了半颗的下门牙,“刚烙完,您要几个?”
曲奇卸下担子,用袖头擦脸:“来俩!
昨儿小子还吵着蘸白糖吃。”
他凑到鏊子前猛嗅,“嘿!
今儿面得好,芝麻焦香!
赶明儿能去州府开铺子了!”
武大郎不好意思地低头包饼:“曲大哥又打趣我。”
曲奇接过饼却没走,压低声音凑近:“方才见西门大官人马车在你铺子前停了半晌,没找麻烦吧?”
武大郎手一抖,纸包险些落地。
他想起那辆青布马车,想起车窗里锐利的目光,心像揣了兔子:“没……许是路过。”
“路过?”
曲奇急得搓手,袖口毛边扫过武大郎胳膊,“上月王婆说,西门庆在勾栏院指着粉头说‘不及卖炊饼家的婆娘三分颜色’!
这话早传遍了!
大郎,你长点心吧!
那主儿什么手段,咱惹得起吗?”
武大郎脸色煞白,额角青筋直跳。
他想起潘金莲今早对镜叹气,想起她看自己时偶尔掠过的嫌恶,想起茶摊闲汉的窃笑,额头汗珠大颗砸在案板上。
曲奇见状拍了拍他肩膀:“罢了,哥哥瞎操心。
快收摊回家吧。”
他从担子里摸出两块桂花蜜饯塞进武大郎手里,“给嫂子尝尝。”
武大郎捏着变了形的蜜饯,糖汁顺指缝滴落。
他望着曲奇挑担远去的背影,听着扁担吱呀与不成调的小曲,扛起空竹筐往家走。
怀里二两猪肝尚暖,心里却寒意渐浓。
西窗半开,雕花窗棂被竹钗支起寸许。
潘金莲对镜绞脸,细麻线勒过鬓角时,镜中映出她微蹙的远山眉:目似秋水横波,却凝着不耐;肤色瓷白如雪,连绞脸勒出的红痕都透着粉意。
月白色纱裙裹着窈窕身段,领口微敞处露出如玉脖颈,间堕马髻松挽,几缕青丝垂肩,随动作轻晃。
忽闻楼下武大郎憨笑,她攥麻线的手猛地收紧,血珠滴在裙上洇出红点。
镜中美人眼神一冷,将麻线摔在妆台,线团撞得铜香炉叮咚响。
她走向窗边,裙摆扫过绣墩,露出三寸金莲上磨白的并蒂莲绣鞋——那是未出阁时亲手绣的。
恰在此时,街心传来马蹄声。
三匹白马拖曳的青布马车停在铺前,帘被戴羊脂玉扳指的手掀开,露出车内人:年约三旬,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头戴万字攒珠巾,身穿墨色暗纹直裰,腰间玉带銙亮。
此人正是西门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