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坐在“帝国大元帅”
的专属席位上,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金色的甲胄在略显昏暗的厅堂内散着威严。
他对于这些繁琐的民政争论,本能地感到厌烦。
在他的世界里,问题往往只需要一个命令,或者一次冲锋就能解决。
但此刻,他不能。
范增在案几下,以鸠杖极其轻微地碰了碰他的靴侧,这是一个提醒。
项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郁,重瞳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萧何那份写满数字的缣帛上,声音沉浑:“军粮,一分不动。
这是底线。”
他先定下基调,不容置疑,龙且等人脸上立刻露出满意之色。
但他话锋随即一转,“至于土地……楚军新定之地,确有荒芜官田。
划出部分,安置灾民,并非不可。
然,”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刘邦和嬴政代表的方向,“需按权重,三方均摊,公平行事。
我大楚出一份,秦、汉,亦不能少。”
他抓住了“规则”
的核心——按比例分摊,谁也别想独善其身或者趁机占便宜。
厅内顿时又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支持与反对的声音交织,各方都在计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和可能获得的潜在利益(如增加人口、开垦荒地),以及……如何在这场不得不进行的“付出”
中,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损失,甚至捞取一些无形的好处,比如民心,比如在未来谈判中的筹码。
嬴政坐在他那略高的“文明守护者”
席位上,依旧如同前一日般沉默。
他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目光时而掠过争得面红耳赤的将领,时而掠过低头飞计算属吏,时而掠过那些面露忧色、属于小势力或学派的代表。
他看到张良在刘邦耳边低语,分析着利弊;看到范增闭目沉吟,权衡着楚地的得失与长远影响;看到那位新任席执政,那位原秦御史大夫,试图以宪章精神调和各方,却往往被更直接的利益诉求所淹没。
规则的建立,远非一纸文书那般简单。
它需要在无数这般琐碎、具体、甚至有些丑陋的利益摩擦中,一次次被提起、被运用、被修正,才能如同水滴石穿,慢慢浸润到权力的肌理之中。
争论持续了整个上午,直到午时已过,各方才在极度疲惫与相互妥协中,达成了一个极其初步的框架:动用部分非核心战略储备的应急粮,严格限定数额与使用途径;秦、楚、汉三方按权重比例划拨边境指定区域的官田用于安置;农具、种子由度支尚书萧何统筹,部分调用官方储备,部分向民间征购(需付费);整个安置过程,由新任监察令(墨家巨子与法家学者)派人全程监督,防止贪腐与不公。
方案粗疏,漏洞不少,执行起来必然困难重重。
但无论如何,一个关乎数十万人性命与未来边境稳定的难题,终于在规则的框架内,找到了一个各方虽不满意却都能勉强接受的出口。
没有动用军队镇压,没有演变成地方豪强的盛宴(虽然他们仍会试图渗透),也没有导致三方联盟的瞬间破裂。
当叔孙通宣布暂歇,众人带着满身疲惫与满腹心思陆续离席时,窗外雨势稍歇,一缕微弱的、苍白的天光勉强穿透云层,照亮了庭院中积水的洼地,反射着清冷的光。
嬴政最后一个起身。
他没有看那份勉强达成的决议,而是缓步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被雨水洗刷过的、依旧带着残破痕迹的屋脊和地面。
他的身影在微弱的天光下,显得有些孤寂,却又异常坚定。
“陛下,”
程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低声道,“今日之争,虽琐碎烦冗,却意义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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