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身,屡败屡起,辗转依附多方诸侯,最终却能抓住机遇自领徐州、与曹操周旋良久的人物,其心志之坚韧,权谋之老练,真的会如此甘心、如此彻底地屈居人下,做一个毫无想法的安乐侯吗?
殿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令人压抑的沉默。刘协毕竟年轻,政治经验与驭下之术尚浅,面对刘备这等在乱世中摸爬滚打、早已将情绪控制修炼到极致的老练人物,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进行更深层次、更有效的试探。他最终只是再次勉励了刘备几句,询问了些无关痛痒的沿途见闻和徐州战后的民间疾苦,便道:“皇叔初至长安,车马劳顿,且先好生安顿,调养身体。朕已吩咐少府,皇叔一应起居用度,皆按规制由少府供给,勿要推辞。待日后局势稍安,朕再与皇叔及诸位大臣,商议具体的安置之事。”
“臣,谢陛下体恤隆恩!陛下万岁!”刘备再次毕恭毕敬地拜谢,知道这次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觐见,该结束了。
退出便殿,重新行走在出宫那漫长而寂静的长廊上,直到远离了殿门,刘备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官袍之内,已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与少年天子的这次会面,表面平和,言语客气,实则步步惊心,凶险异常。天子的每一句看似关怀的问话,都可能暗藏着审视的陷阱,尤其是最后那段关于必须与吕布“多多亲近”、“同心协力”的话,更是意味深长,几乎将长安的权力格局直白地摊在了他的面前。他清楚地感受到,那位端坐于御座之上的少年天子,并非全然懵懂无知,而是在吕布那强大阴影的笼罩下,艰难地、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帝王的警惕和那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自主意识。
“陛下……身处此位,亦是不易啊。”刘备心中暗叹,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同情,也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慨。同时,这次觐见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未来在长安的行动策略:必须紧紧抓住“汉室宗亲”和“效忠陛下”这面看似空洞却最具正统性的大旗,在这强势的吕布与名义上的最高权威汉献帝之间,寻找那极其狭窄、如履薄冰的生存缝隙,徐徐图之。
而在那温暖却压抑的便殿之内,刘协并未立刻起身,他独自在御座上坐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的边缘。刘备方才那谦恭有礼、应对得体的表现,让他几乎挑不出任何错处,但那份过分的完美、那种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的谨慎,反而让这位敏感的少年天子觉得有些不真实,甚至隐隐不安。吕布那句“需明察其志”的提醒言犹在耳,如同警钟,让他无法轻易相信这位突然到来的、名声在外的“皇叔”会如此简单地安于现状,却又从内心深处本能地渴望,在这困局之中,能真的出现一个不依附于吕布、纯粹忠于汉室、并能带来些许改变的力量。
“刘玄德……你今日所言,是发自肺腑,还是……韬光养晦之策?”少年天子望着殿外那片被宫墙切割开的、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英俊却稚嫩的脸上充满了迷茫与深刻的不确定。这场看似顺利的君臣会面,并未能消除他心中因吕布提醒而种下的疑虑,反而让本就错综复杂的长安城内的权力棋局,因刘备这枚新棋子的落入,变得更加微妙难测,暗潮汹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