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的办公室,午夜时分依旧亮如白昼。
那份五十页的报告,正静静躺在巨大的办公桌中央,纸页边缘似乎散着一股危险的灼热气息。
高建没有坐。
他站在落地窗前,指间的烟一根接一根,燃尽的烟头在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
窗外的北莞市,万家灯火汇成璀璨星河,车流如金色的血液在城市的血管里缓缓流淌。
可在他眼里,这片繁华之下,是拥堵,是焦虑,是一个即将被孙连城那份报告彻底引爆的巨大火药桶。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把这份《探索性研究(草案)》看了多少遍。
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像一篇来自异星文明的法令。
用玩游戏骂没骂人来决定谁先过马路?
借书还不还跟通勤时间挂钩?
看短视频过两小时就要多等红灯?
高建的太阳穴传来一阵阵搏动的剧痛。
这根本不是城市管理方案。
这是一场荒诞的社会实验,一篇写给未来的政治笑话。
他甚至能想象,一旦推行,法学界的教授会如何引经据典地论证其违背基本人权;媒体的社论会用怎样尖酸刻骨的标题来嘲讽北莞市领导层的集体梦游。
“疯了,这家伙绝对是疯了。”
他喃喃自语,将烟头狠狠按进烟灰缸。
升腾的烟雾扭曲了他的视线,却抹不掉孙连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就是这张脸,用一盆堪比蒸馏水的清汤,撬动了整个官场的“降盐运动”
。
就是这个人,用几句不着边际的宇宙玄学,让一群老油条干部开始反思“行政熵增”
。
孙连城过去的战绩,像一排无法辩驳的铁证,无声地对抗着高建“他疯了”
的论断。
这让高建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折磨。
他怕的不是孙连城疯了。
他怕的是,孙连城没疯,而自己因为境界不够,看不懂,所以才觉得他疯了。
“难道……这背后又有什么我无法理解的深意?”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在他脑中疯狂滋生。
治堵,治的是“效率焦虑症”
……疏导的不是车流,是“集体潜意识”
……
难道孙连城想用这种极端到荒谬的方式,倒逼整个城市进行一次精神上的“急刹车”
和“自我净化”
?
通过制造小范围、可控的“不公”
,来向所有人出警告:社会运行的底层逻辑是道德,而非特权?
高建越想,头越痛。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
一边是万劫不复的舆论深渊。
另一边,或许通往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全新的治理境界。
跳,还是不跳?
就在他心乱如麻,几乎要打电话把孙连城薅过来痛骂一顿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他的秘书走了进来,神色混杂着敬畏与激动,手里捧着一份同样是红头文件样式的报告。
“市长,‘市委宇宙心学思想应用研究会’的赵会长,刚派人送来的加急件。”
秘书的声音都在飘。
“说是……对孙书记最新方案的‘配套解读’。”
高建一愣。
“宇宙心学研究会”
?他想起来了,就是上次那个把“食堂菜太咸”
解读成“道法自然”
的民间智库。
他接过报告,封面上那行标题让他眼角猛地一抽。
《论“道德红绿灯”
作为城市级因果律筛选机制的可行性与深远意义》
他翻开第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