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杧慧,不敬眉头又皱了几分,这洛阳在他的手底下可以说是将洛阳城外十里八乡的匪寨扫了个七七八八,便是有些漏网之鱼,也都藏得更深了。
能在这般情况下存活的,无非两种情况。
一种是世家大族暗中养的打手。
那些世家根基深厚,平日里给地方官府上下打点,银子流水般送出去,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时他们也懂事,所以懒得管。
毕竟这些人也不敢太过张扬,养的人手从不过百,因为朝廷有规矩,私养武装过五十人,便算谋逆,一旦触了这条线,便是再大的世家,也扛不住朝廷犁庭扫穴的手段,到头来只会落个灰飞烟灭,不信看看江南胡氏,做事太过张扬,现在还有一个会喘气的吗?
另一种,便是眼前这种藏在深山险地的山寨。
他们选的地方偏僻,寻常人根本寻不到,人数也多是二三十人,最多不过五十,人少目标小,不易被官府察觉,平日里靠着劫掠过往商客过活,就是私设关卡收费,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倒也能安稳度日。
不敬指尖在木棍上轻轻敲了两下,心中已算得明白。
这山寨定是后一种,人数不多,却极擅隐蔽。
自己若不尽快在明处闹出声响,等他们现三寨主失踪,定会加强戒备,甚至将人质转移,到时候再想查探,可就难了。
他抬头望了望左路传来人声的方向,又侧耳听了听右路的寂静,目光一凝,心中已有决断。
既然要吸引注意力,便该选最热闹的地方去。
当下不再犹豫,索性放开脚,朝着左路那片隐约的人声走去,脚步声沉稳,每一步都似踩在实处,带着几分一往无前的气势。
不敬和尚脚下未歇,不过二十余步,眼前忽现一架雕花紫檀屏风,屏风上以金线绣着云蒸霞蔚图样,边角处却蒙着层淡淡的灰,显是山寨中粗用之物。
他略一错步,绕屏风而过,只觉眼前陡然一亮,竟是一处天然生成的阔大洞穴,被人略加修整,便作了饭堂。
洞壁两侧每隔数尺便嵌着一盏铜制壁灯,灯芯烧得噼啪作响,昏黄火光映得四壁岩石凹凸处如鬼斧神工;洞顶更悬着三盏巨大的气死风灯,灯罩上糊着的皮纸虽有几处破损,却也将厅中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此时,对面屏风后脚步杂沓,十数条汉子鱼贯而出,打头的正是方才替三寨主报信的那名喽啰。
这喽啰身后一行人脚步散乱,却隐隐围着中间一名中年男子,人人都与他隔着半步距离,既不敢靠得太近,又不肯离得稍远,那股子小心翼翼的敬畏,显是厅中诸人以他为尊。
不敬目光扫过,便将这男子模样记在心里:看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穿一件半旧的土黄色细布书生衫,腰间系着条墨色丝绦,坠着枚小小的羊脂玉牌;右手执着一柄铁骨折扇,扇面上题着“宁静致远”
四字,只是墨色新旧不一,显是后来补写。
他面容本有几分斯文,颔下留着三缕短须,若单看这模样,倒像个落魄的穷酸秀才,可一双三角眼微微上挑,眼尾处带着股化不开的狠厉,将那点儒雅气冲得干干净净。
打头的喽啰原是满脸堆笑,弓着身子凑在中年男子身侧,不知低声说着什么讨好言语。
待转过屏风,抬眼望见对面屏风下立着个灰衣大和尚,正是方才那在后面叫门的不敬,吓得身子一僵,差点跳将起来,嘴里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和尚既在此地安然立着,三寨主与后寨那二十多号兄弟,下场还用多说?再看不敬,身上灰布僧袍纹丝未皱,连鞋尖都没沾半分尘土,神色更是平静无波,仿佛方才不是去了刀光剑影的后寨,只是在庭院里闲走了一遭。
这喽啰在山寨里混了多年,最是机灵不过,瞬间便想通了
